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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修罗道-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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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末将见过安庆王。”少年对掌握御林军大权、自己名义上的顶头上司施了军礼。
  来骑催马疾行,转眼来到王公贵族所走的那道宫门。安庆王勒定马头,微微冷笑:“灵飞少将多礼了。本王刚才向陛下启奏,所议之事便是八军下一年统领人选。”
  八军统帅自然不用跟一介小将交代什么,若真如此,那也不是好兆头。白灵飞心思通透,当即恭敬让出门廊:“末将不敢扰烦,王爷请。”
  “少将应该是都城里最忙碌的贵人罢﹖”安庆王倒没放过他的意思,依然停在道上,倨傲的俯视少年:“早朝守过宫门之后,是要去城外练军、还是不死心的要去天牢看皇侄一面﹖抑或是,你知道各军统领将有变动,现在就要启程去面圣呢﹖”
  经过这个月,白灵飞觉得自己对语言艺术的理解跃升了几个档次——这番话短短几句,便将满满的嘲讽浓缩其中,果真是功力、功力也。
  幸好上天不只打算安排他俩狭路相逢,兵部尚书叶鸣钦、八军总参事徐汝见了这边的骚攘,走过来便是与他们打个照面。叶尚书含笑抚髯,向马上的亲王柔声道:“都说四王爷在扬州爱兵如子,如今一见,传闻果然非虚,即使暂离封地坐镇平京,亦不忘对御林军的新将予以关心,下官实在佩服、佩服啊。”
  徐汝官阶不高,更有叶尚书首先发言,便聪明的避到白灵飞身旁。
  安庆王见他被兵部尚书如此出言相护,冷哼一声,“少将仍记得自己身属御林军就好,其他事情,本王理应不必多言。”
  安庆王骑马扬尘而去后,白灵飞松了一口气,对两人微笑点头:“多谢叶大人出言相救。”
  ——兵部一众高级文官,均是太子阵营的人。此前安庆王多次企图在八军换上自己的亲信,最后亦给两人于朝堂一一挡回上奏。
  “何必言谢,当日你在广场三千禁军前维护殿下,便远远不止如此。”叶鸣钦对这年轻将才爱护有加,说话亦带着慈祥之色,“锋狼军的进展如何了﹖”
  白灵飞如实答道:“现已渐入佳境,估计最快今冬,锋狼军已可投入战场初次试战。”
  最近锋狼兵操练时间加至四个时辰,由洪达和他轮流执教——只要这支骑兵能够成军,他们便掌握更多筹码、更有把握将皇太子从天牢救出去。
  然而,这种高强度的集训使新兵也吃不消,更别提白灵飞自己——他身负全皇宫夜里守防之责,每天值夜班固是当然,每隔两更、还须亲自带队巡逻内宫一遍,连闭眼的机会都没有,积劳下来,这几日简直都不能足踏实地了。
  倦成这个样子,自是瞒不了人,徐汝好意劝他:“你还是要多作休息为好,这场是持久战,你在军中是殿下的代表,不能这么快倒下来啊。”徐汝是年轻文官,与白灵飞辈份较近,待他便如兄弟般照看,言谈间亦倍是亲切。
  少年握住了剑鞘,试图让自己能保持端正军姿。“我明白了。”
  ——姓景的果然是天下最刻薄的老板,相比起来,某人虽然克扣伙食,但起码还让自己能睡,实在宽容得令人涕泪交流。“两位大人刚才……”
  徐汝摇头叹道:“安庆王已奏请陛下,请求撤去玄锋、源涛的正统领职位。”
  白灵飞问:“陛下接纳了上奏么﹖”
  “还没有,但已差不了多少。”兵部尚书亦是忧心忡忡,“所有为殿下而进谏的同僚,不是被撤职、就是被贬官。帝君心意已决,这一次,连我们亦不能鲁莽进言……这个情势,有谁可以挡住安庆王﹖”
  “江南快将秋收之季,现在只能盼望天公造美了。”徐汝道:“今年全国流多亏殿下之令,可到各地开垦荒田,假如这第一趟作物收割不成,后果实在难以料想。”
  两人辞别了他,从另一道宫门离开皇城。
  早朝时段到此完结。
  虽然白灵飞身为皇城总守将,但御林军守卫宫门的时间只限早朝之时,这个时候,他已是疲不能思,还没卸下银甲、便已翻身上马。
  前来接替守卫任务的方如松已到城墙,少年在往宫门外策马,他便在门道中央定骑候着——
  “灵飞少将的风采不凡——果真像一条丧家之犬啊。”
  战马人立而嘶,两骑在狭窄的宫门长道中对峙,任何突袭在这种距离亦无法回避。
  “有一句说话,方将军想必是听过的。”面对嘲讽,少年脸上没有波澜,双眸清澈若明镜,“好狗不拦路。” 
  “你也应该听过一句话——”方如松颔首,低声道:“志高气满是可以,切勿乐极生悲才好。”
  他瞥向少年,以一种锋锐的眼神直看进少年瞳里,“圣旨说的是“有过必惩”,少将认为,若你因错而触怒陛下,那位比丧家犬还落魄的狗主怎救得了你﹖”
  秋风吹过门道的幽暗,一道肃寒之气骤然而起,使不设访的禁军统领蓦地绷紧了神经——
  少年按住了名刃,剑寒,眸光且更冽。
  “你要辱我可以,但我绝不容你出言侮辱殿下。”他那霜雪般的语调,分明藏着凛然杀气﹗
  “我倒佩服皇太子,手下竟然养着这么忠心的家犬……不过一只好狗,就应该为主人舔伤口才是。”
  少年身体遽然一颤。
  “可惜你没这种福分服侍主人。”冷笑在门内伶仃萦回,“对了,我忘了提醒少将,天牢掌握在禁军手上,要是你碍了本将军的路,你那位主子是要替你吃苦头的。”
  杀气立时消敛。
  方如松看着少年煞白了脸色,手指关节握得格格作响,却不作任何异动——纵然在宫门深处,以他的武功突然发难,自己必无幸免,他硬是没将九玄拔出鞘。
  禁军统领一笑,昂起头斜望着他。
  白灵飞知道方如松的目光用意何在,他刻意忽略所有因那人而起的波涛,闭眸顺平了呼吸,低声道:“是末将碍住方将军了,望将军海涵,莫要计较在下愚鲁。”
  “既然拦了路就不算是好狗,不过这股奴性,也算是天下少有……去吧。”
  少年抿紧唇,复睁的瞳仁里折着零碎清芒。
  缰绳无声的擦伤了他手心,鲜血逐滴渗到青石砖的缝里,而他却竟半点不知痛楚。
  白灵飞嗓音冷漠,向方如松依礼低头:“末将告退。”
  方如松看着砖间蜿蜒的血红,正在默思,却是有另一骑缓缓而来。
  他瞬即正容收摄心神,未及致礼,已被来人举手示意阻止。
  “今次良机不能再失,这种打草惊蛇若有下次,你别妄想能保住军牌。”
  白灵飞离开皇宫后,便直去平京城西方百余里外、汉南平原的东南密林。
  密林中整齐排列十数组营帐,是数月前景言与青原几经商讨后订下的练军地点,既是隐蔽而难于监视,又能利用平原、密林交界的地形训练骑兵冲锋,两人心思之缜密可见一斑。
  密林外的骑射场上,洪达正在望台观看常规的竞马远射操练。一众新兵瞥见少年将领的身影,都齐声向他挥手致敬。
  靶场上不同方向共设箭靶二十个,各人全速策骑从场上直穿而过,在高速移动下迅即拉弓搭箭、射下目标。白灵飞远目望去,场里多次命中红心的新兵大有人在,阵阵欢呼接连而来。
  洪达目露微笑,欣然对他道:“少将练兵之法果然非同凡响,老夫佩服﹗现在全军的骑射水平,虽离北汉精骑还有大段距离,但已跟长年习骑射的北方胡人无甚分别了。”
  白灵飞接手锋狼军后订下规矩,上、下午授课完毕后各设常规操练,全员完成训练目标后才可集体到炊事班处领饭。新兵定期接受实战考核,按其成绩分作九等,依等发放赏银、送回士兵在东海的老家里。起初新兵对严苛的新规颇有微言,但白灵飞每日坚持观毕操练,与他们领同一份饭菜,用饭后再按当日的授课内容、对他们逐个加以提点,入夜后才离开军营返皇城值班。
  久而久之,新兵整体集训成绩异常优秀,而白灵飞在军里亦渐具威信,即使未有名份,亦俨然是众人皆服的统领了。
  少年心中泛着戚忧,然而在洪达面前,他不能任由自己顿失状态,当下便扯出一抹僵硬苦笑:
  “洪老过奖了,练军如练剑,首重的是练心。殿下招兵时早考虑到这点,才以品性纯朴、刻苦耐劳的东海人作新兵骨干,灵飞能够做的,只是将他们这些特质激发出来而已。”
  他轻声叹息,茫然看去新兵纵马来回的骑射场——
  新兵一切已渐上轨道,但那家伙到了什么时候,才可看到他筹谋多年的锋狼兵﹖
  愈是想深一层,少年眸内的清光便愈碎散。
  自景言被囚之后,自己多次前去古越山,却是用尽方法、都未可见他一面。天牢中所有兵士都已换上忠于帝君或安庆王的人马,以方如松的为人,更不会对景言有半分客气可言——他掌权之时铁腕镇朝、不留情面,落入禁军手上,不知会给折磨成什么模样﹖
  洪达见少年心不在焉,知他在皇城里重任缠身、精神已近消秏至尽,便叹着气的一拍少年肩膀,“怎么﹖灵飞今天可愿与老夫切磋兵法﹖”
  白灵飞强自提起精神,刚想点头,却又给心里的焦火烧得隐痛难当,最后只能颓然低道:
  “每次您简单一问,晚辈都要费尽脑汁才能应答,今天我恐怕经不起您的考验。”
  洪达仰天而笑,“既然灵飞都这么说,老夫今天就不勉强了。虽然是年轻人,但也别太勉强拼过了头,要多保重自己才对。”
  这么一说,白灵飞直有冲动拿水照看,自己额上是否凿了“快要累死”四个大字了。
  “多谢前辈看重,灵飞会铭记在心的。”
  “何须言重,当日你在圣驾前冒死救了殿下,实在令老夫感悟甚深,更知你是值得托赖之人,才将殿下极其重视的锋狼兵交予你。只要你待人至诚,他人定必这般待你。”他略带欢喜的道:“今日老夫想向你推荐一个人,不知他能否助你一臂之力。”
  白灵飞一愣,洪达微微侧身让过,在他身后几个亲兵中,有一人不情愿的上前,声线细讷如蚊:
  “……见过灵飞少将。”
  一个中野军副尉要对御林军锋将行礼、本是自然不过,白灵飞却很明白,眼前小将何以如此尴尬——
  毕竟一位亲王嫡子要向自己低头,心里那关实在难过啊。
  几月不见,景焕康飞扬跋扈的性子似乎没怎么改,却已不若当日校场上的意气风发了,想来是在中野军给人挫了锐气,开始习惯在军中吃苦头之故。
  “……原来是景副尉。”他索尽枯肠,方才为这娇贵公子找到一个合适的称呼。
  “你我当日也见识过他的骑射功夫,老夫对此很是欣赏。你近来过于疲惫,多找个教官来军中教授骑射,正好减轻你身上重担。”他转而对景焕康沉声道:“你留在中野军中也学不了什么,不若随灵飞少将练军,总算是有一番作为。”
  景焕康双颊烧红,不敢直望两位顶头将领——他自被编入中野军以来,的确常向京中纨绔子弟抱怨被投闲置散,没料洪达竟了如指掌。
  眼前少将乃布衣出身,跟他年纪所差无几,却已出手救过自己,甚至备受帝君重用、揽去军中数个要职,现在要他去当少年的下属,他心内的纠结、实非外人所能言道。
  白灵飞心里却是另一番考虑。
  洪达是忠于帝君的将领,亦只会以事论事,故而将锋狼军的操练交予自己,现在又推荐赤川王之子担任教官。论实力,景焕康固然是合适的人选;但他身份敏感,若留他在锋狼军中,军里的大小动静便可能悉数掌握在亲王党手上。奈何他是极之敬重洪达的,一时之间也实在难以回答。
  “就依前辈之言吧。”他思索片刻,终于淡然一笑,“景副尉,日后你是锋狼军诸位教官之一,为专注练兵,各教官亦会与新兵同住营帐,不知副尉明日能否搬进军营内﹖”
  景焕康愣愣点头,洪达对他严厉一瞪,他这才反应过来,硬着头皮道:
  “……属……属下领命﹗”                        
作者有话要说:  嗯,这个禁军统领令人有一剑削去的冲动吗﹖其实我不想有他在的,只是没唱白脸的角色,就显不出小飞护夫的决心啊(喂)
殿下曰:得此贤妻,吾无憾耶。 (喂人家还没定情呢﹗定情什么的下一章才有好吗﹗)
嗯,下一章其实不止定情这么简单啦~~~~~

  ☆、情初动

  骑射午习完后,白灵飞脸上已全无血色,竟是半滚半踏下了马背。
  洪达见他情况差到如此,立刻遣手下亲兵将他护送回平京城。然而他驰到半途,却忽然对中野军兵士低说:“你们先回密林营地吧,我可以自己回城。”
  短短时日里,士兵都知这少将是出了名的倔强,他们不敢说不,只是劝道:“如果我们不将您送回城内,将军定会怪罪卑职办事不力,少将……”
  “我师门功夫学得不错,断未会没命回去。”他语中有几分灵巧佻皮,竭力说服士兵自己尚有余力。士兵觉得仍有不合之处,但见白灵飞执意至此,又认为御剑门主武功高绝、当不致会窝囊得倒在马上,他们只得照原路返回汉南平原。
  士兵显然并未完全了解这位少将——其实他一直以来,还真没将御剑门主昏倒堕马当一回事。
  白灵飞全速催骑绕了平京半圈,若心中无一念支撑,早就被骏马抛了下去、摔得头破血流了。
  他单人匹马直闯上古越山,禁军大牢守卫见到来者,全都提高十二分戒备——
  天牢扣押着当朝皇太子,圣上严令,除守牢禁军,无人能私进内里半步。然而少年纵骑驰上斜坡,当面冲来便冷然低喝:“禁军士兵接令﹗”
  那队精兵霎眼全都呆住,白灵飞喘气再喊:“此乃圣旨,谁敢不跪﹗”
  看到少年在怀内掏出一物,他们反射式便下跪高呼:“吾皇万岁﹗”
  白灵飞摊开手,掌心却竟是个刻着“言”字的顶级羊脂玉佩。
  “陛下知道殿下在牢里受了点伤,虽谋反一事未有定案,但君为万民楷模,陛下不愿作不念父子情份的皇者,故特命我来看望殿下——有此信物作证,快开牢门。”
  禁军士兵支吾的道:“但这……这殿下的信物啊。”
  少年绽开了一个纯粹的笑,“没错,这是殿下出生时、陛下打造成一对的玉佩。殿下的那块正在东宫内,这块是陛下赐予我来传讯的。”
  “灵飞少将可有圣旨﹖”
  “陛下信物在前、岂会有伪,何须再要圣旨﹖”少年沉下语气,马上身影挺得削直如剑,“若大家有所疑虑,可待你们方统领来到对证真假,我身负皇命,定不会逃出古越山,各位自可交差。殿下是天家唯一嫡系储君,若因耽误而有所闪失,便是整队禁军亦难担其罪。开门﹗”
  那队士兵得他保证,亦不在牢前再作为难,领了少年走进天牢最深处,将值班士兵们叫来,集齐三把钥匙,把牢门的锁逐个打开——
  “咿呀——”
  牢外的摇曳烛光甫照入内,本来一直在出口驻守的士兵倒抽凉气,牢房内几个禁军将领怒目相视,都在怪责同僚岂能将人带到此室。
  少年掩着嘴巴,用力咬破了下唇,才不致漏出半分声响——
  刑室里,一具精壮的男子躯体伤痕班驳,赤血从被高吊起的手腕上淅沥而下,彷似在他脚边流满了整个红池。
  那人经受过禁军几乎全数酷刑,只差未被折磨至残,全身上下,唯有脸仍是完好无伤。
  少年怔怔凝视原来杀伐凌厉的容颜,却发现他已成一尊沉睡的伟岸雕像。
  ……这个月来,景言便是日夜在牢中遭锉骨裂皮的苦﹗
  ——除了别离,再没什么能让人在顷刻间看清自己的心。
  突如其来的痛淹没了少年,紧紧攫住他神智。白灵飞不顾一切,扬手拔出九玄,指住其中一将喝令:“立刻放下他﹗”
  剑华映得牢室亮白如昼,那几个将领认出了这柄震惊当世的长剑,更见少年双目栗寒、可怖状似修罗,全都不敢再对景言用刑。
  沉睡四年的杀戮狠意,再次在血液里破脉而出——他有冲动不惜一切、都要将天牢变成禁军葬岗﹗
  他秏尽全身的抑制,才遏止了九玄欲饮人血的原始欲望。
  “全部出去﹗”
  那是一个,他拼命逃离却又作不完的梦。
  江南渔村的夏午,全是令他神经隐痛的刀扎碎片。
  周身骨头似要快被打碎,他鼻里结了血块,不断吐出嘴巴的泥沙大喊。
  他喊了很多声娘,亲眼看着娘受了天大的凌/辱,渐渐再也喊不动了。
  全村都不敢得罪官兵,还没给打到重伤的,都只在屋外默默旁观。
  直到最后,他断了左臂骨,奄奄一息倒在地上,手指差一寸便碰到了娘的裸躯——
  爹。
  爹……娘受了屈辱,孩儿在唤你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若是当初许了一生,为何又要坐看所爱受尽伤害、空余半生相思情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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