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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修罗道-第10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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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靖的手暗握成拳,想到青原现在吉凶莫测,心里不禁叹了一声。
  “虽然我们在北方的情报网已被连根拔起,不过依我推想,应该至少有一支援军正在南下而来,在完全入冬前必能到达城外。”白灵飞道。
  “这个时刻增兵,随时可能为他人作嫁衣裳。”安庆王沉声问:“联军领头的全都是老狐狸,难道会冒这种风险吗﹖”
  “他们是老狐狸,但更不是短视肤浅之人。”白灵飞苦笑:“要拿下江南、便必先拿下平京,这个次序在他们心中是不会错的,即使明知彼此都隐瞒了后著,在城破前亦不会撕破脸皮。而只要援军开到,他们就更有把握夺下江南,再不会在对平京城留手。在这个前提下,无论怎么样的离间计也不会奏效。”
  南楚军中就数白灵飞手段最狠辣大胆,如果连他也认为事不可行,那就不必再讨论下去了。
  众皆沉默,这个时候,景焕康忽然请命:
  “陛下,末将想请命前去嘉定,起回军器所最后一批火器。”
  所有人都心下一懔。
  ——他们当然知道火器的存在。青原当初设计出这批杀手锏,就是作了万一城被攻破、他们要与敌军巷战火并的打算。可是之后都城被围,嘉定附近都是北汉的驻军,此事极其冒险,很大可能牺牲至少一位军中统领,也未必能把火器带回来。他们都有一个心照不宣的共识——只有到平京的丧钟敲响,才是派人起回火器的时候。
  他们纷纷屏息,静待景言的反应。
  君皇深思半晌,手指敲叩桌面的节奏终于停定。
  “朕准了。”
  平淡的一句话,惊起在座百转千重浪。
  ——在此之前,他们或多或少都怀着盼望,期待熬过初雪前的日子后,守城军便能凭青原绝地反击,令联军知难而退,解平京被围之厄。可是联军的决心和韧性远超他们想像,景言这么一说,就是暗示全军不要再心存侥幸,甚至要做好青原不会归来的准备了。
  除此之外,他们的心情也是百般复杂。火器当年是景焕康和谢正风埋下的,他固然是担此重任的最佳人选,但这一去几乎等于送死,赤川王府覆灭之后,他们一直把景焕康当成弟弟来看顾,现在又如何能忍心﹖
  源涛咬牙想要出声,怎料先出声的却竟是安庆王:
  “你是锋狼军统领,若不在城肯定引起联军怀疑,还是我去吧。”
  景言立刻皱眉。
  “你也是堂堂一等亲王,难道你不在城里又会妥当﹖”
  “我去比那小子去稳妥多了。”安庆王颔首,“我执掌封地的时候,別说是他,连陛下也只是个呱呱落地的小儿而已。”
  “我说不可就不可。”景言冷道。
  “说到底,本王也是陛下的长辈,即使陛下乃九五至尊,有些辈分还是要守的。”
  ——虽然知道景言和安庆王向来不和睦,但仪雅尚未见过如此场面,更没料到他俩说吵就吵,当场吓了一惊,想要从中调解,洪达却微微摇头阻止住她,选择自己当这对叔侄的炮灰:
  “陛下、王爷,起回火器的人选还可斟酌……”
  “无论如何,你也不能去嘉定。”
  “陛下这么说,我反倒一定非去不可。”
  这两人不愧为亲叔侄,脾气一样是倔得惊人,当年敌对尚且互不咬弦、在朝堂上屡次争得面红耳赤,如今站在同一战线,少了利益顾忌,往往吵起来更能翻天。众人见连洪达也劝不住,便纷纷把目光落在白灵飞身上。
  “陛下、王爷——”
  安庆王和景言同时道:“闭嘴。”“你別插手。”
  白灵飞无奈住口。
  ——安庆王一向对他不客气,但既然连景言都把话说绝了,他总不能当众忤逆皇帝陛下的意思。
  景焕康没想过自己一个请求会惹出大祸,玄锋和源涛也在想如何收拾场面,景言却口气冷硬,破例在未议决之前便挥退众人:
  “今天到此为止。洪老、灵飞,你们带其他人先回去。”他又加了一句:“皇叔,你留下来。”
  其他人心里想,这御书房怕要成了这两叔侄大发雷霆下的牺牲品了。
  洪达和白灵飞对视一眼,后者依言躬身施礼:“末将先行告退。”
  景焕康仍想说服景言,却被白灵飞一下拽走,不情不愿的随众人离开御书房。
  “好一场大戏。”待御书房只剩下两人,安庆王终于吁一口气:
  “有什么见不得光的话,非得要白灵飞走了才能说﹖”
  冰镇般的怒意瞬间从景言脸上褪去,他瞥了安庆王一眼,饶有兴致地挑眉:
  “你怎么知道我在做戏﹖”
  “当著手下将士反应如此过火,以你的性格这合适吗﹖”
  安庆王简直没眼看他,转身掏出火熠,走过去逐一燃起烛台。
  ——他那年在洛阳为救景言、被明教的钢线阵断了右掌,现在虽然仍能披甲上阵,却只能使左手剑,平日生活也不利索,像刻下点起蜡烛,也少了一只手掌张开挡风。
  “不过我能想到,白灵飞自然能想到,你不怕他这下就在外面偷听﹖”
  “他不会的。”入夜后的御书房重新有了光亮,景言双眼一时不适应光线,索性便闭起眸来。“他知道我不想他听到,便绝对不会要我为难。”
  安庆王摇头一叹:“他是一直比你懂轻重、识大体。”
  景言听着只觉好笑。
  “你这十几年来就没对我满意过。”
  书房内忽然没了声响,景言缓缓睁眼,却见安庆王仰著头,目光闪烁有如辰星。
  ——他一直觉得,他俩是相像的,至少他理解一个曾经满腔豪情的皇子统帅,是如何凉了热血,被逼走上亲王之路步步为营。也正因如此理解安庆王,当年自己才有把握以绝情剑立誓、唤起他的一片赤诚丹心,使他带领亲王派一路为自己保驾护航至今。
  “皇叔。”
  安庆王愣了一愣,旧日针锋相对,景言对自己的称呼句句带刺,倒是两人化敌为友之后,他已有多年没如此正式的唤过自己了。
  景言彻底敛去笑意,却也收起了他如影随身的锋芒。
  “平京大概守不住了。”
  那是一句平静的陈述,也只有景言能如此平静地将它说出口。
  “待东泽仓清空之后,无论青原能否归京,我们都必须弃城。”景言叹道:“那批火器事关重大,城破之日要掩护全城撤退,便必须要把它们拿到手。我不是不信任景焕康,只是他经验终归浅薄,手段也比不上阿那环,很难闯过北汉的关口完成重任。机会只有一次,我需要的,是一个百份之百能带回火器的统领。”
  景言抬眼看着他,凝视中自有重若泰山的份量。
  “青原不在城里,除了洪老和灵飞,我就只有你可以交托。”
  他状似不屑的笑了一笑。
  “锋狼军是南楚牵制黑玄兵的皇牌,我早说该是我去,你这番岂不是废话。”
  “不。”
  他又再怔住。
  “在我身边的不只需要有锋狼军,还有全队完好的扬州军——包括他们的统领。”景言正容道:“皇叔,你务必要平安回城。”
  御书房内,风烛在整排军册前摇曳明灭,与外面死寂的皇城俨然像两个世界。
  安庆王知道,眼前的他不再是一个帝皇,而是自己的亲侄儿,他们身上流着同样的血统,有著相同的姓氏,如同亲人血浓於水。
  ——都说皇家无父子,偏偏他们却都是如此执著於情,兴或南楚皇室到了他们两代,是真的出了异数罢﹖
  “你是不是弄错了﹖我只是一介亲王,你才是务必要平安的那个人。”
  景言沉默半晌,忽尔淡然一笑:
  “我不纳后妃,没有子嗣,万一哪天撒手人寰,这烂摊子还是要你来接手。”他笑得一贯优雅,恰好掩饰了那话背后的深意。
  安庆王一听之下便沉下脸色。
  “你既然知道是烂摊子,便好歹把它收拾好。你重伤刚癒,別说这些乱七八糟的,真不怕又应验了吗﹖”他顿了一顿,语气缓和了些许:
  “况且景家列祖列宗,哪一个无妻无子﹖你要是真想替景家延续血脉,那便找个人娶进后宫……”
  未待他说完,景言已经摆手摇头:
  “你还是放弃吧。我们都吵了这些年,你还不嫌唠叨﹖”
  安庆王气得语塞,心想自己这个皇叔,大概是祖宗历代当得最心累的一个。
  “我这一行去嘉定就对了,在没看见你有继承人之前,我肯定要回来继续念叨,没那么轻易就死。”
  “我不担心这次出什么事,反正我决心终生不娶,你这么执著啰唆,最后肯定比我还要长命。”景言一脸诚恳的看着他,“你还是换个念叨的对象吧,我看景焕康就挺适合的。”
  ——这个锅甩得高明,一下子就把己族的堂弟坑得特別彻底。
  安庆王给他激得差点掀桌,最后只能气冲冲的离开御书房,但仍不忘完成余下的戏份,回头对灯影下整理军册的人大喊:
  “我是倒了八辈子霉才当了你俩亲叔﹗”

  ☆、赤刀、浪人、柔情

  前方的平京战场号角连绵、硝烟不绝,而被都城屏护的大片江南,也弥漫着末日的凄惶气氛。
  安若然以重兵封锁湘江西行平京的一段水道,对商船、客船等都进行严密盘查,除了联军的补给船只,任何人等均不得通行湘州,这段运河近年已是人烟绝迹。而随着南北之战愈趋激烈,长江以北的帮派也与春日楼断绝来往,在长安、洛阳等城的分舵被连根拔起,昔日的天下第一大帮再无号令群雄之势,只能保住南方一隅之地,在郑军占据的两湖地区甚至被牵制到动弹不得。
  ——就是在这样的考量里,青原离开平京后没如常理推算般潜入湘地、然后沿运河扑向两湖东南和江西交界的琼州,反而是舍易取难,先是领头采陆路南行,翻山越岭了四天,路经了无数受联军掠夺而废弃的村庄,才终于在今夜抵达温焦镇。
  温焦镇位处偏僻、已在两湖西南的边陲,并非现在运河途上的重要据点。可是在南楚前后七次的运河大修中,温焦镇曾经是连接大亨渠的渡口所在,只要船只从此镇出发往东行两日,便可由大亨渠转出沅江主段,顺流而下通向余杭,其中一个途经的地方正是琼州。
  两年前联军已经攻下温焦镇,然而敌军主力都放在平京城外,镇里兵力薄弱,除了晚上戒严时的巡哨外,其他时候也不见军队的踪影。
  青原一行人在傍晚到步,以普通农户的乔装潜入镇里。
  一处宁静的清平僻镇,如今竟变成了焦土荒野。从街外看去,商舖和院宅十有八/九都已丟空。偶尔有孩子的哭声从街巷深处传来,不知道是因饥饿缺食、还是家里又有亲人困苦离逝。
  “几位大爷行行好,我们实在是无米粮可缴……”
  难得走过尚有百姓留居的石坊,却见前门敞开,屋内虚虚荡荡,只余一堆被砸烂的木桌椅散落在地。那老伯巍巍颤颤的跨过门槛,在屋前垂泪下跪:
  “我们一家八口,都活活饿死五个人,有老伴有孩子,真的再丟不起这人命……”
  “哎呀﹗您们到別处去吧,咱家连柴房也没柴了……”
  “我这女儿还不满十岁,求求您们別带走她啊﹗”
  那些在夜幕里上演的,全都是不忍目睹的惨象。
  镇上的年轻人都被掳作战奴,看着亲人被强行拖走的百姓都知道,等待他们是战败者的命运,男的被当作塞外牲畜劳役,女的逃不过被敌兵连番玷辱。对每一处曾攻陷的城池,联军隔三两月便会巡村索粮,镇里剩下的老幼都饿至瘦骨嶙峋,有些病倒在路旁无人问津,有几户已经传出一阵阵恶臭味——
  摊在眼前是己国同胞,却同时是人间悲剧,鲜活地坐着、站著、挣扎著、垂死著,仿佛把他们逐个剖开来,都是一篇又一篇对战争的血书,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控诉。
  春日楼子弟都是江湖男儿,激愤冲击他们全身上下所有神经,只想抄起兵器与联军决一死战、把侵略者彻底从国土赶回北方;而早就投身沙场的一行应龙军士兵,却比他们更多一层无能为力的痛——
  空有壮志,难挽家国,是他们的错,却又是谁铸下的罪﹖
  他们走过许多呼号的平民,可是镇里戒严在即,明教杀手随时在暗地窥探,他们不能有片刻停下来,只能将一切悲屈都强忍下去,继续此行赶路的脚步。
  “将军,我们今晚在这里留宿吗﹖”手下士兵问。
  青原稍稍抬头,露出一直藏在笠帽下的大半脸容。
  “聂护法有什么提议﹖”他反问身旁的男人。
  聂靖川把赤刀收在簑衣里,此时两袖无物,只是紧紧用蓑衣裹住怀里的人。
  “一切按将军的意思而行。”
  “我的意思,就是交给你们两个来做决定。”
  他们是闭气潜游离开平京的,临近入冬,江水透寒得刺骨,就在游了十里上岸之后,栎木已有寒气发作的征兆,之后日夜兼程赶路,更令毒性加剧恶化。青原就是知道他的情况不能再拖,才会选择在临近戒严的时份入镇。
  栎木强自撑起了上半身,使力将聂靖川推开:
  “这里是联军的占领区,我们多待一分,就多一分暴露在敌人箭锋下的风险。”
  他被毒气侵脉煎熬得紧,整个人在哆嗦发抖,只是靠一股意气支撑。聂靖川看在眼里心如刀绞,恨不得是自己代他受这种折磨,又气自己百般宠护、只差没像精瓷一样供著的人,怎么就能如此不懂爱惜身体﹖面子和骄傲重要,但这世上还有什么比他的命来得重要﹖
  他对青原低道:“栎木寒毒发作,不宜再风餐露宿,需另觅静处让我运功替他缓解寒毒,我想今晚在镇里落脚。”
  栎木却缓缓摇头。
  “我一人安危事小,求援之任事大。为安全起见,我们还是在镇外度过一晚,明早才探查渡口罢。”
  青原玻鹧勰孔⒒拇澹倘缫恢辉谝巴饪诺牧员
  “你的安危不是小事,少名既然把你们交给我,我一定要让你们回到他身边去。”他复又压下笠帽,“聂护法,我们去渡口附近看看吧。”
  聂靖川看了栎木一眼,将他交给手下子弟,转头走向青原。
  “谢谢。”
  青原善意的点了点头,聂靖川握紧了蓑衣下的刀鞘,领首往渡口方向走去。
  ——他是江湖上最赫赫有名的浪人刀客,赤刀在手、万夫莫敌。此刻的意思,便是有什么意外、全由他聂靖川一人担待。
  青原在夜色中扬起唇角,大步追上了他的步伐。
  “现在可是打仗的年头,当兵的跑不过平民,我这兵当来何用﹖”
  聂靖川已然回复从容,在这等凶险危关,仍然保持骨子里的洒脱不羁之风。
  “将军不当兵,不妨来投奔咱们春日楼——”他朝青原咧嘴一笑,开始滔滔不绝的道来:“既有鄙人为楼主鞍前马后,您当个楼主夫人也是大有前途啊。”
  青原不禁翻了个白眼。
  “等仗打完之后,我跟栎木定会替春日楼东山再起,不过那个时候,您能不能让楼主给我点买酒钱﹖”
  “……我真是脑子进了水,刚刚才想认你做兄弟。”
  翌日近中午时份,他们在渡口等来了天未亮便乔装外出的聂靖川。青原见他带着一大袋药材上船,不禁瞪大了眼叹为观止——
  在战乱之地,药比黄金还要稀缺难求。能在一个荒镇上张罗好这些,这春日楼左护法有的是比官府还大的本事。
  温焦镇水道久未修缮,河床积了好几层极厚的淤泥,只有三数位船家敢在此镇摆渡。青原为了万无一失,先花银两雇了船,待离镇好一段距离,再把船家打晕弃到岸上。
  凭应龙军和春日楼一行的精英船手,客船沿途稳如陆行。青原让出了船上唯一一间客房,闲来无事便帮忙和聂靖川一起熬药,悉心照料著臥榻的栎木。
  “他奶奶的﹗你们这群臭小子欠揍不成﹖”聂靖川高喊:“再多看一眼,下次別指望我请你们喝酒啊。”
  ——本来偷偷躲在门外围观的帮众,没多久便被无情驱散,只能在心中祝愿屡败屡战的左护法能够有零的突破。
  聂靖川对栎木爱护有加,全个春日楼人所皆知,就差没替左护法写情书表白心迹了。所以当这看似一介粗汉的浪子做着跑腿,左嘘寒右问暖、听得连人耳朵都生茧的时候,他们都习以为常,不忘友情提醒应龙军士兵们避开舱房,珍惜单身人士的大好眼睛。
  青原觉得聂靖川实在太好,好得令人发指,便愈发不太明白栎木的拒人冷情——许多时候看到聂靖川喂完汤药,栎木便背过身去侧躺而睡,他都有将人扳回来的冲动。终于有一次,他趁聂靖川去掌舵时忍不住开口:
  “你不觉得自己对他有些残忍么﹖”
  榻上的公子眼帘轻颤,唇边一抹笑容似有还无,像雾灵般虚幻而失真。
  “将军怎么知道,接受就不会比拒绝更残忍﹖”
  “……我不能久留在他身边的。”
  青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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