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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桑清月下-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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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天明后,朱离已收好了行囊,拜别父母,朱诺对他的说辞嗤之以鼻,但却破天荒不拦他,只秦氏重新替他收拾行囊时笑他:“猴儿,乌桑要杀林氏,何需拿花瓶砸她?”
  朱离低着头不看人:“那人或者藏在暗处,看到了些咱们不知道的事情。”
  秦氏哦了一声,停了手里的活计,笑看着朱离。
  朱离在秦氏的目光里被迫抬头:“娘亲,我……”
  秦氏看着他温柔地笑了笑:“你要去就去吧,路上小心,千万照顾好自己!”
  朱离看秦氏望着自己的目光坦荡温暖而宽容,心里激荡万分,只跪在秦氏跟前:“娘亲,儿子,儿子对不起你的很。”
  秦氏摇了摇头:“你懂事明理,是非分明,也能挑起担子,有什么对不起娘亲的!”
作者有话要说:  羡慕秦氏这样的妈吗?
周二要去看牙医,所以就明天休息一天,周二休息一天。按换榜的周期算的话,还是一周五章!特别后悔,当初没有写完了再发或者至少存个十□□万再发,就不会担心更新问题了!

  ☆、掌中温

  祥伯等着秦氏出了门; 才垂着手走了进去,他看朱诺脸色清朗,才敢笑着叹上一句:“夫人多少年都没这样体贴过了!”
  朱诺笑了笑:“她那不是体贴我; 是谢我放走了存之!”
  朱祥忙安慰:“夫人想左了,老爷怎么能不疼少爷!”
  朱诺叹了口气:“存之光看着温和柔顺; 一旦犟起来,八匹马也拉不回来!这时节府里只是面上的安宁; 正经打发他走他一定不走; 他去找什么乌桑……”提起这茬朱诺又气的说不下去:“混账的东西,若不是赶上这个节骨眼,他敢去寻乌桑!”
  这个时候朱离莫说是去找乌桑,就是找那欢馆里的小倌儿,只要是能离开这是非之地,他没有不答应的。
  朱祥斟酌了半天; 还是如实说道:“少爷自己可能还没回过味来; 他对这个乌桑实在是比别人上心; 您还记得去逞州柳家打问亲事那次么,他去逞州答谢前辈都不忘提起乌桑。还有成亲那晚从夜合巷回来; 少爷还拐着弯在小的这儿问话呢; 八成是他记不清那晚的事; 只记得乌桑了!”
  朱诺想起朱离也曾在自己跟前试探,气的一脚踹翻了眼前的案几,找不到词来骂朱离,只恨乌桑:“一个杀手; 本事没多少,倒先惦记起我朱家的人了!要不是他,朱家怎么会卷进《仰止书》的事情里,怎么会弄到这地步!”但光骂乌桑也不够:“朱存之眼睛长在脚底心,不知怎么看人的,那个乌桑有什么好!”
  朱诺气哼哼想了半天,又想到秦氏:“夫人还纵着他!”登时连秦氏方才体贴他得来的那点欣慰都气跑了:“等朱家过了眼前这一关,我再找朱存之和乌桑算账!”
  朱祥这时候总不好说些别的,只得尽量安慰:“苍霞山的杀手行踪不定,少爷未必就能找到乌桑,老爷不要太过担心。”
  朱诺哼了一声,要是乌桑诚心要躲朱离,朱离倒真的未必能找到乌桑,可乌桑那样子是躲着朱离么?两个总要往一起凑的人,还能找不到彼此?想到这里,朱诺又往倒在地上的案几上加了一脚。
  朱离倒真没费几多功夫便有了乌桑的消息——昭州青砚山匪首季家兄弟,被苍霞山新起之秀乌桑斩杀在青砚山落日崖下。
  季家兄弟在山上过得比皇帝老子还舒服,各色美人收罗了一群,就囚在青砚山顶的道观里,乌桑杀完人后还开了道观放了人。
  据说那里有一对姐妹花当真容色绝丽,感念乌桑救命之恩,愿以身相许,乌桑竟不愿受美人恩,冷着脸拒绝了。
  更玄的传说在后面:那姐妹花只当乌桑是抹不开面子,一直追着乌桑走过了昭州,在乌桑夜宿旅店时,姐妹就住在乌桑隔壁,这姐儿俩夜半宽衣解带,悄悄地溜进了乌桑屋里。
  然而如此美色当前,乌桑竟然毫不动摇,竟将人从屋里扔了出来。
  那姐妹二人遭此羞辱,不堪为人,投井寻死,若不是被救得及时,当真就香消玉殒了!
  可气的是,美人眷顾如此,这个乌桑竟然还不为所动,连那姐妹俩看都不多看一眼,当真叫人唏嘘。
  朱离备足马匹,根据坊间传言所说的日子,择定昭州回苍霞山时的必经之地洛城,快马加鞭,赶去堵截乌桑。
  越往北走,关于乌桑的传言越多,连青槐都被挖了出来。
  江湖传言,乌桑不知怜香惜玉也不是一日的事了,从他第一次下山做出“西湖三怪”的案子时,就有传言说“西湖三怪”的娇妻美妾欲跟随乌桑浪迹天涯,却被乌桑拒绝了。
  又有老江湖透露,莫说那些个别人的妻妾宠姬,就是苍霞山上素有艳名的青槐,那可谓与乌桑一起长大,知根知底的人,又对乌桑不知有多少恩惠,也不见得乌桑对她多加眷顾!
  乌桑这样不近女色,冷酷无情,当真少见。
  朱离疑惑乌桑这个面冷寡言,话都不愿多说的人,哪来的本事搅弄江湖传闻的激流!
  传闻最后未免失真,乌桑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辜负美人恩惠,只能落个被贬损的下场,人们不明白他的冷心肠从何而来,只说他患有隐疾,不敢近女色只为怕这疾病败露。
  人们茶余饭后又是一阵唏嘘:“可惜了啊,大好的年华大好的武艺大好的相貌,可惜竟是不能行周公之礼,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朱离旅途困乏,好笑之余还有些气愤。
  他赶到洛城时当真一身风尘,北方的秋日又干又冷,朔风夹着沙尘肆虐而过,他只在洛城外守了两日,唇角已起了老大一个泡,脸上皲裂的皮肤一搓能掉下一堆来。
  更重要的是,他浑身无力,似有风寒之兆,病起来更觉没劲,不愿就医,只缩在黄叶稀疏的一株老杏树上等着。
  这夜晴冷,秋月只有一弯,月色却亮的寂寥,星星如美人明眸挂满一片天空。
  夜半时分朱离已盹了过去,忽听着马蹄声响,一咕噜惊醒,但见月色浩荡下一个劲瘦的身影裹在青袍里,策马奔驰时衣襟猎猎带风,这不是乌桑是谁!
  朱离心里一跳,他精神抖长,祭出长剑,从树梢上翩然而下,径直去拦截乌桑。
  乌桑反应奇快,从马背上骤然跃起,只余马儿往前狂奔,他却稳稳落在了后面,朱离剑影霍霍,乌桑却显然留有余地,不过几招,已被朱离逼在虬结的杏树前。
  朱离意犹未尽,一招使出,径指乌桑咽喉,乌桑却在此时让了他一招,全无反抗,眼见剑刃就要割破乌桑咽喉,朱离慌忙使个巧劲,剑尖一抖,落在了乌桑颈侧的树干上。
  这剑确实锋利,朱离没使什么劲,也笃地一声,剑刃直入树干尺余。
  两人离得极近,朱离看出乌桑扯下面上布巾时修长的手指微颤,他跟着心里也轻微的颤,但他想先诈上一诈成亲当晚的事,便沉了脸色望着乌桑问他:“你干的好事,还有什么话好说?”
  不知怎么,声音有些发紧发颤,既不像平时的镇定,也全无威严。
  乌桑却毫无所觉似的,只看了他一眼便垂下了眼眸:“是我……逾越,抱歉!”
  朱离惊了一跳,却见乌桑这时却抬起一双眼睛看着他:“那晚分别在即,我又多饮了几杯,才会把持不住!”
  朱离:“……”他听得两颊更烧,有点不好的预感。
  乌桑却十分郑重,说的万分艰难而羞愧:“对不起,若不是那梨花白醇香,我多饮了几杯,我是绝不敢冒犯你的。”乌桑往前走了一步:“你若为此生气,要杀要打,我绝无怨言。”
  朱离不知这事当面讲起来能这样窘迫,而况心头往事纷呈,他只觉得连背上都烧起来了,不由往后退了一步,却差点绊了自己一跤:“我没为那事生气!”
  乌桑想法与常人不同,听见这话并不认为朱离已经不生气,他却立刻想,朱离不为这一件事生气,就是为另一件事生气:“你成亲那晚……”
  朱离以为乌桑说到了正事,但他一时间竟回不过神来专心应对。
  他不知自己形容是否狼狈,只是下意识地要强迫自己冷静,于是强行板起脸来,将声音都控制地平稳:“问的就是成亲那晚的事!”
  乌桑后背贴着树干,看着退远了一步的朱离,有些叹息:“那晚……那晚你在倚欢楼喝了有药的酒,我将你带出来时你总往我身上蹭,我才……我才亲你的。”他本来是破罐子破摔,但看朱离脸色越来越不好,又自悔将自己的鬼迷心窍往朱离身上推卸,只得低头:“是我不好,我总是……”
  笃地一声,朱离出手极快,那本离他脖颈尚有两寸的剑刃这次只贴着他的脖颈擦过去,钉在了树干上,乌桑后面那些“总是难以自持以及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话都没能说出来,他以为朱离已不耐烦,是要动手报仇了。
  然而朱离不知是被乌桑的话窘得失去了理智,还是生怕剑刃的威胁不够,他伸手堵在乌桑嘴上,话说的极其艰难:“你别说了!”
  他在夜合巷遇见了乌桑是真的,还……
  朱离尽管难堪地手脚发软,却还是在几息之间恢复了表面的镇静,他尽量正常地收回了自己的手:“你身上有伤,我闻到了血腥味!”
  他岔开了话题,要将这窘迫和急速的心跳一并驱逐出去。
  偏偏乌桑等他的手挪开,也说了一句:“你好像发烧了,手很烫!”
  异口同声。
  乌桑:“皮肉伤,不碍事!”
  朱离:“染了风寒,不要紧!”
  异口同声。
  朱离咳了一声,手指在额角揉了又揉,不敢开口了。
  还是乌桑打破沉默:“你……新婚燕尔,为什么跑出来?”
  “因因因为……”朱离怀疑北方气候妖异,让人都有了幻觉,听乌桑说话能听出语调柔和来,他暗顿了一下,使劲捋顺了自己的舌头:“我正为此事在这里等你的,我有要事问你!”
  “嗯。”乌桑两指一夹,拔出了颈侧的利剑,插|进了朱离的剑鞘里,看朱离往前走了几步,也跟了上去:“问。”
  朱离轻了轻嗓子,揉了揉耳朵:“林步月在成亲那夜被人杀了……”
  乌桑一时没反应过来:“谁?”
  “新娘。”
  乌桑神色微冷:“不是我杀的,我为什么要杀她?!”
  北方气候并不妖异,乌桑这句话朱离就听不出柔和了,他也不知这一晚上把理智藏到了哪里,竟顺着乌桑的话说了下去:“为什么杀她?这倒该问……”还好及时打住了,窘迫散尽了,气氛里只剩下冷。
  “成亲那日你何时进的朱府,为何宴席上没有你的踪影?你又是何时离开的朱府?你可看到了什么?”
  乌桑:“……你说呢?”
  乌桑心思郁结地叹气,他没那勇气堂而皇之地坐在宴席上受朱离一杯酒,还为他说出新婚祝词!他又能怀着什么心情追去他的新房,看那里能发生了什么!新婚之夜那里能发生什么?!
  好在朱离实在面上功夫一流,即使他尴尬懊悔地走三步路能磕磕绊绊两次,他面上还勉强维持着一份从容:“你何时离开的?”
  “和你同时,就跟在你后头。”
  “哦!”朱离都不敢问了。
  乌桑看他十分消沉,在他肩头拍了一下:“那个,大丈夫何患无妻,你……节哀。”
  朱离转头看着他:“我并不伤心!”
  月华下这眼神亮地摄人心魄,乌桑都了一下。
  他这一趟买卖不好做,他一路历经艰险,才在杀了人后从昭州走到洛城,哪知道这一会儿的功夫,他心情的跌宕都要超过他这一路的风霜险阻了!
  朱离不知想到什么,低着头把话题又拐了一下:“朱府为此陷入了困境,我只想尽快查清这事的真相。”
  “……哦”乌桑直觉一颗心从峰顶往谷底跌落,疾风刮在胸膛里,又空又冷。
  朱离低着头往前走,乌桑落后了两步,疲累使他不想动弹,站在后面看朱离往前挪动的背影。
作者有话要说:  慢热的作者君应该被拖出去打~
想起看牙医就很心痛/(ㄒoㄒ)/~~/(ㄒoㄒ)/~~
晴冷,就是那种天空深蓝,月色很亮,但又特冻的晚上,不是错别字::>_<::
感谢你们,写评的,投雷的,灌营养液的,你们让我不寂寞,让我坚持下去,做更多的练习,争取写得更好(鞠躬)!

  ☆、良宵短

  月亮投下一片惨白的清光; 将朱离的身影拉得很长,乌桑站在几步远之外,看着朱离孑然独行; 离他越来越远。
  他今夜被朱离绕地头脑发晕,已不知该如何思考; 只知道前面走的这个人,无论从前还是往后; 都是他追也追不上; 只能默然凝望的人。
  而前面的朱离走着走着,不知怎么脚下又踉跄了一下,这不是今晚第一次了,乌桑略略蹙眉,赶上去扶了朱离一把:“你怎么了?”
  在如何对待朱离这件事上,决心他是有的; 自制他偶尔也有; 但志气; 却是半分也没有了。
  但他一个性命悬在剑刃上的人,在这件事上又要志气做什么呢!
  朱离只淡淡地说了一声:“腿软!”他顺势撑着乌桑的手臂时; 乌桑能感觉到他浑身的紧绷; 朱离只管盯着眼前的路:“咱们在外面将就一夜吧。”
  乌桑看了一眼朱离:“外面太冷了。”这人都冷的打颤了。
  朱离倏然回头看着乌桑; 声音轻了几分:“可是外面月色很好。”
  乌桑:“……好。”朱离这眼神亦如十多年前他倒在朱家马车前,甫一醒来时看到的那样,无论他求的是什么,都叫人无法拒绝。
  他更无法拒绝。
  乌桑的马儿并未走远; 他从马背上的包裹里取了几件衣裳御寒,便和朱离靠在树下坐定了。
  四野空旷,月色清寂,只看得乌桑心里一片空荡,也不知朱离看出这月色哪里好了!
  乌桑扭头看时,这个说月色好的人却哪里是在看月色,分明已经歪着头睡着了!
  从徐州到洛城,也不知这人赶了几日路,看起来也着实憔悴疲惫的紧,乌桑看了半晌,移开了目光。
  旷野里活动时还好,静坐着更冷,乌桑将自己身上的衣衫搭在朱离身上,他盘膝而坐,运功行气,驱除寒冷,等行功一周,吐纳完毕再往旁边看时,却见朱离呼吸急促,脸色绯红,浑身抖得厉害,连牙关都咯咯作响。
  乌桑吃了一惊,伸手摸上朱离额头,温度高的吓人,他又拿下巴试了试,还是一样滚烫,看来朱离什么“染了风寒,不要紧”的话完全做不得数!
  朱离这情形耽误不得,朱离一手搂着朱离,一手在他肩头晃了两晃:“喂,存之?”
  若非不得已,他对朱离正如他所说,不敢有冒犯之心。
  不敢。
  朱离在他臂弯里哼了两声,迷糊地睁不开眼睛。
  乌桑叹了一口气,将人抱上马背,策马急奔,不过一盏茶功夫已到了洛城城墙之外,他放开马儿,将朱离背在背上,运起轻功攀上城墙,躲过城墙上巡逻的哨兵,溜进了内城。
  夜半三更,人生地不熟,乌桑只得先就近找家客栈安置下来,令人端来火盆供朱离取暖,这才又逼着不情不愿的小二去请大夫。
  小二纵使不愿意这大半夜地跑腿,但看着乌桑手里明晃晃的剑刃,也只得咬牙钻进了夜色里。
  火盆烧的屋内温暖如春,朱离却还裹着被子瑟瑟抖着。
  乌桑坐在朱离床边,手心一遍一遍在朱离额上摩挲着。
  生计所迫,乌桑精擅处理外伤,但像朱离这样烧的人都糊涂了,他着急之下竟然手足无措,无从照料。
  还是掌柜的听了小二抱怨跑上来看了一眼,赶紧叫人端来了一盆冷水,冲着乌桑指挥:“烧成这样,快绞个布巾敷他的额头,这可是能烧傻的!”
  乌桑这才拙手笨脚往朱离额头上敷了一块布巾。
  不知是小二脚程快还是大夫住的近,只一会儿的功夫,大夫已经请来了,看诊请脉,这大夫可能是没睡醒,只见他一径闭着眼睛,神色沉着地摸着朱离的手腕不放,急地乌桑心里一层怒气,好不容易才能忍住。
  乌桑不耐烦大夫掉书袋,只冷着脸逼着人开了方子了事,抓药的事还交给那个小二,那人出门时脸上阴郁的能滴出水来,但是性命要紧,只能去抓药,还要守着火炉熬药。
  乌桑则绞了布巾敷着朱离的额头,按照大夫交代,朱离烧的实在厉害,要降温光敷额头不够,还要拿沾了冷水的布巾擦拭胸口腋下和脚心等位置。
  乌桑手里拿着滴水的布巾,在朱离床边踟蹰徘徊了许久。
  北方秋风劲厉,朱离原本细腻白嫩的脸颊被风吹的皲裂,一层干皮在烧的通红的脸上挂着,嘴角更是长了一颗黄豆大的水泡,他这模样实在憔悴可怜,不复往日的俊逸温润,可是乌桑这样仔细看着,却还是……
  他不敢,却忍不住会想。
  乌桑深吸了一口气,伸手解开了朱离的衣领,冰凉的布巾挨着胸膛时,朱离下意识地颤了一下,乌桑忙抬起眼皮去看,朱离呼吸沉沉,人还没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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