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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侯-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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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最后一名匈奴骑兵倒下,战场归入寂静。
  魏悦策马上前,一刀砍断匈奴千长的头颅,插在刀尖上,高举在风中。汉骑和羌骑同声高喝,匈奴人的血顺着刀锋流淌,刀身凝固上一层猩红。
  战斗结束后,匈奴的头颅被尽数砍下,尸体丢弃在原地,很快就会落进野兽的腹中。
  大车重新捆上绳索,牛羊战马也被收拢,尽数被带往云中郡。
  羌骑获得战利品的两成,匈奴人的兵器和皮袍一并归了他们。回到部落之后,当即引来一片欢腾。
  战死的羌人的确不少,可话说白了,哪年冬天不死人?
  换做在草原上,他们就是本部抢劫的对象,死的人只会更多。现如今,他们挥刀去砍本部,更获得丰厚的战利品,没人会出声抱怨,即使是死者的亲人也一样。
  获救的商人暂时安顿在城外,验明身份后才能入城。关于被劫掠的货物,他们全都提也未提。钱没了可以再赚,保命才最为要紧。
  最重要的是,他们做的生意都不太干净。尤其是其中两名汉商,此前曾偷着向草原输盐,还曾输入少量铜钱,不要脑袋了才会主动开口。
  忐忑三日,商人被召入城,接待他们的不是魏悦,而是面带笑容的周决曹。但凡是了解周决曹的人都知道,这位冷脸是常态,哪天笑得如沐春风,最好是有多远跑多远。
  果不其然,无论汉商还是胡商,都受到了周决曹的热情款待。自此之后,草原上多出三支联合商队,辗迟勇和辗迟鲁也多了几名斯德哥尔摩病友,彼此交流得甚是愉快。
  砍死千名匈奴人,汉骑损失同样不小。
  魏悦率军回营,死者都被安葬,伤者也被妥善安置。
  凡是经历过血战的骑兵,身上的煞气都变得更加浓重。
  骑兵过处,仿佛是杀神过境,空气中的血腥味挥之不去,浓重到烽燧台的守军都本能生出警惕。几名傅籍不到两年,没经历过多少战事的戌卒更是下意识咽了口口水,强撑着才没露怯。
  直到骑兵返回军营,营门关上,戌卒才长出一口气,腿脚有些发软。
  “瞧你这点出息!”一名身材壮硕的老卒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背,笑道,“多杀几个匈奴就习惯了。我是骑射不成,要不然,部都尉挑选骑兵,我也能选上!”
  戌卒被拍得一个踉跄,揉揉后背,嘟囔一句:“还说我,刚才部都尉过去,不知是哪个把长戟攥得……”
  不等他说完,脑袋又挨了一下,想呲牙却终究没敢。不过被拍了两下,之前感受到的压力也随之一扫而空。戌卒抬头看向老卒,对方拍拍他的肩膀,笑道:“腿不软了?不软就起来,尉史稍后就到。”
  明白老卒是在照顾自己,戌卒立即站起身。结果起得太快,没留神腿发麻,差点坐到地上,当场引来一阵大笑。
  戌卒抓抓脑袋,看向亲近起来的同袍,也不由得咧嘴笑出声音。
  商人的事解决,魏尚和郅都的奏疏先后送入长安,灌夫的好运走到头,官职乃至生命都开始进入倒计时。
  赵嘉伤势痊愈,见过从临县寻来的工匠,在畜场中圈出一片区域,决定在此处起窖。
  青壮运回大量制造水泥的材料,如今就堆积在一座废弃的羊圈中。只要水泥窖建好,随时都能开始试制。
  起窖隔日,一辆马车自东而来,由数名骑僮护卫,停在围栏之外。
  赵嘉闻讯赶来,远远就看到一名弱冠青年走下马车,正站在围栏前,好奇打量挤在羊群中的黄羊。
  猜到来者身份,想到魏悦的口信和魏尚的叮嘱,赵嘉快步走上前,刚要开口,青年先一步转过头,笑道:“久仰赵郎君之名,终得一见,荣有礼。”
  说罢,先一步向赵嘉行礼。
  还礼之后,赵嘉仔细打量对面的青年,这就是历史上的景帝长子,自尽在中尉府的临江王刘荣?


第八十三章 
  刘荣来得突然,出乎赵嘉预料。
  虽然之前接到过书信; 但在赵嘉的预期中; 至少要到月中; 两人才能见面。毕竟刘荣到雁门郡戍边,初来乍到; 安顿总是要费些时日。
  不承想他竟来得这么快。
  青壮打开围栏,将刘荣一行请进畜场。赵嘉吩咐季豹去靶场处找魏同,让其尽速赶往军营; 告知魏悦此处消息。
  刘荣此行本为农事; 乍见不同于别处的畜场; 仍不免感到好奇。
  两人见礼之后,赵嘉在前引路; 提出既然来了; 无妨到畜场内走一走。刘荣没有拒绝; 一路走过来; 最让他好奇的,还是挤在圈中的黄羊。
  雁门郡也有黄羊; 只是数量不及云中。
  最重要的是; 那里的黄羊群都会远远避开边民; 稍有不对跳起来就跑; 压根不会主动靠近。遑论跳进羊圈; 和豢养的牲畜挤在一起。
  “赵郎君可否为荣解惑?”
  听对方询问,赵嘉的表情略显复杂。
  这事当真是一言难尽。
  黄羊中的大部分是一路跟着赵嘉从草原来到畜场,每日从畜场获取草料; 还会挤进羊圈取暖,借围栏躲避捕食者。
  但这不意味着羊群的警惕性减弱。
  时至今日,羊群依旧只肯让孩童接近。遇到他人走近,立刻撒开蹄子就跑。待到来人转身,又会哒哒地跑回来,一跃跳进围栏,继续和畜场里的羊群挤在一起。
  不久之前,卫青兴奋地告诉赵嘉,跳进围栏的黄羊多出七八头,明显都是新来的。赵嘉亲自到羊圈前数过,发现新来的都是母羊,各个身体滚圆,明显都怀着小羊。
  看到这幅情形,赵嘉不得不开始思索,或许他不是没有穿越光环,只是亮错了地方?
  遇到刘荣问起,赵嘉将羊群到来的经过解释一番,并且表示,黄羊虽然在畜场获取食物和保护,但严格意义上仍属于野兽。羊群何时来何时走,都不是畜场里的人能够决定。
  “无人猎杀?”刘荣问道。
  “有。”赵嘉颔首。
  之所以允许黄羊群来去自如,除了不吝啬那点草料,主要就是为边民增添一份生计。不过黄羊群在畜场中获取草料,有人想要猎杀,依旧会问过赵嘉,猎得后还会送来一条羊腿或整张羊皮,当是对赵嘉的感谢。
  除此之外,也有行事不地道只想占便宜的,将这里当成自家猎场,猎杀黄羊仍不满足,竟然还打起圈中牛羊的主意。
  发现巡逻的青壮被重伤,圈中牛羊丢失,熊伯带人设下埋伏,静候数日,将偷盗者抓个正着。经审问发现,这竟是一伙来自临郡的群盗!
  他们不只猎杀黄羊,偷窃畜场里的牛羊,更挖开残雪,捕捉藏在地洞里的旱獭。
  得知这些旱獭都会当做肉食出售,赵嘉登时头皮发麻,不由得一阵后怕。怒发冲冠,当场抄起鞭子,将这伙贼人抽得鬼哭狼嚎。
  一顿鞭子之后,贼人全部被吊起来,挂在木杆上吹风。敢叫就继续抽,敢骂就抽得更厉害。直到全都闭嘴,再不敢出声为止。
  让人没想到的是,为这伙贼人引路,将他们带入沙陵县的竟是阿陶的兄长!
  此人负责把风,见事不妙,趁贼人被抓捕时偷偷溜走,身上没有财物,跑不出沙陵县,只能设法藏进家中。不想家人都对他失望透顶,根本不许他进门。
  青年正哀求时,有青壮进入村寨,提及畜场捉拿到一伙贼人,正在搜寻漏网之鱼。
  见长子脸色不对,阿陶的父母心头一沉,合力拿住想跑的儿子,就要去询问青壮。不想他身上藏有利器,划伤云父,一刀扎向云母脖颈。非是云母躲闪及时,怕会当场毙命。
  左右邻居听到动静,进院中见到这一幕,当即一拥而上,将行凶的青年按倒在地,五花大绑。
  联系青壮所言,众人哪还不明白因由。看向云家长子,都是满眼鄙夷。再看云父云母,却是止不住的同情。
  云家上上都是良善之人,当初阿陶在畜场里吃过几顿饭,其父都要送来野物,足见其心地。
  怎奈家门不幸,出了这个无赖子。
  按照赵嘉的意思,只设法捉拿贼人,非到万不得已,不要道出云家长子之名,至少要为云家留下脸面。万万没想到,云家长子跑回家中,更做出伤亲之事。按照汉时律条,有乡老为证,打死无罪!
  确认长子所行之事,云家夫妇羞惭得无地自容。云父抄起长棍,就要将他当场打死。云母拦住丈夫,言长子究竟带来几伙贼人,又向多少人散布消息,现下都未可知,还是将人交给赵嘉,将其所行全部问明。
  “请告知赵郎君,此子已被逐出家门,同云家再无干系!”
  事发之后,阿陶变得异常沉默,多日不见笑容。每次路过云家长子被捆绑的木桩,都会停下脚步,抓紧身上的弋弓。可不等他动手,每次都会被卫青拽走。
  “不值得。”
  三个字砸进心里,阿陶眼圈通红,突然被从身后抱起,抬头见是赵嘉,抽噎两声,双手抱住对方的脖子,放声大哭。最后哭累了,竟在赵嘉肩头睡了过去。
  哭过一场,阿陶终于恢复精神。只是苦闷多日,小脸瘦了一圈,让人看着就心疼。
  刘荣来访时,这伙贼人仍在木杆上挂着。
  亏得近日未落大雪,如若不然,一个个都得冻成冰块。
  依边郡的风气,就算他们能活着走出畜场,也未必能活着离开沙陵县。赵嘉不动手,村人和附近的猎户也不会容许他们离开。
  之所以还留着他们,不是赵嘉心软,而是用来震慑宵小,不要将与人为善当做软弱,动鬼祟心思之前,最好仔细打听一下,赵氏子究竟是什么样的行事作风,一旦落到他手里,最终会落得什么下场。
  见到挂在木杆上的贼人,刘荣脚步微顿,看一眼随行的骑僮,询问赵嘉因由。他对赵嘉印象极好,不认为他会无故行恶事。为免宫中产生误会,还是问一问为好。
  赵嘉微微一笑,将事情简单说明,指着眼眶青紫,不断哆嗦的云家长子道:“此人为贼盗引路,事发后躲进村寨,刺伤父母。”
  “刺伤父母?”刘荣神情骤变,随行骑僮也是面露厌恶。
  “事已报官寺,这些贼人皆会罚为城旦。不日将有少吏前来,将其押往边界烽燧台。”
  魏尚决定在胡市建造要塞,雪融后开工。工程量不小,郡内的城旦不够用,正派人四处搜捕匪盗野人。若非云中骑不留俘虏,魏尚都想让魏悦抓匈奴来做苦役。
  不过这事也只能想想。
  不提匈奴压根不怕抽鞭子,绑着绳子都想跑,万一混进几个探子,难免会埋下祸患。
  赵嘉抓到的这伙贼人,除云家长子和两个无赖,其余都是野人。
  野人无家可归,衣食无着,该是瘦骨嶙峋。现实却是,这些人各个吃得膘肥体壮,比寻常边民都显得建康。伤人偷盗的手法极其老练,言其之前没行恶事,有脑子就不会相信。
  问出的口供也证实这点。
  唯一不同的是,他们比想象中更为恶毒,不只偷盗更会杀人,甚至还放火焚烧过一个里聚。被官寺通缉,才不得不四处流窜,就此沦为野人。
  听完赵嘉的讲述,刘荣满面铁青,骑僮皆义愤填膺,恨不能当场拔刀将人斩杀。
  观察几人表现,赵嘉心中隐约有了猜测,不好诉之于口,只能暂时压下,提醒自己接下来需得更加谨慎,更在背后摆摆手,对虎伯和熊伯做出示意。
  撇开木杆上的贼人,赵嘉带刘荣去了牛栏。
  圈内被横栏隔开,母牛带着牛犊占据了最宽敞的区域,健壮的公牛和等待穿鼻环的小牛各踞一处。彼此之间存在间隔,饶是暴脾气的公牛,也威胁不到牛犊和半大的小牛。
  真有力壮的冲开横栏,不提青壮,愤怒的母牛就会让它们好看。
  很不巧,赵嘉带刘荣参观牛栏时,正遇见两头公牛发飙,前蹄刨地,铁犁般的牛角相抵,打得不可开交。
  赵破奴放下绳子,顺手把卫青几个扛到安全距离,小孩抗议也是无用。这些公牛一头比一头健壮,要是躲闪不及,被牛角刮一下,当场就会血流不之止。
  “阿谷,快去找熊伯!”
  眼见又有三头公牛卷入战斗,赵破奴知晓事情不好,刚让阿谷去叫人,就见到赵嘉从不远处走来。
  “郎君,牛正打架,不要靠近!”
  赵嘉立刻停住脚步,顺便把刘荣也拉住。这些牛不发飙且罢,一旦发飙,后世所谓的斗牛都能被比成小白兔。
  刘荣半点没被惊到,反而看得兴致勃勃。
  “江陵城也有耕牛,然与此处相比,体型甚小,力也不壮。”
  见到刘荣的表现,赵嘉很有些无语。
  该说时代的锅吗?
  哪怕是性情温和的刘荣,景帝眼中的守成之君,血液中同样不缺乏暴力因子。
  如此来看,无论横向还是纵向对比,汉朝能将匈奴铲飞在地,摩擦摩擦再摩擦,真心不是没有理由。
  当然,汉朝也不是没打过败仗。
  只是对根基雄厚的汉军来说,一场失败不算什么,再来第二场,直至揍得对手哑火,跪在地上唱征服才算完。唱完觉得不好听,那就接着再揍。
  历史上,汉朝东西南北的邻居,乃至邻居的邻居,都受到过类似待遇。
  不服?
  不服就揍你,揍到你服为止。不小心揍死了,装没事的掏掏耳朵,双手一摊,表示这么不禁揍,自己也很无奈。
  然而,比起汉军的霸道,汉武时期的经济着实有点菜。
  不能说管经济的人没头脑,只能说时代有所局限。只要方法得当,即使是穷兵黩武,也未必不能在打下地盘的同时充实国库。
  如果汉武朝的经济能随着疆域一同增长,历史会变成什么样子?
  九成真会上天。
  赵嘉有不少想法,奈何条件所限,想法再好也无法实行。想要大踏步向前,势必要先小步登高。战功是他晋升的台阶,也是他实现抱负的根基。
  牛栏里,公牛越打越起劲,不等青壮动手,已经撞断数条横栏,随时可能威胁到横杆后的牛犊。
  “取套马索来!”赵嘉当机立断,大声道,“先试着把公牛分开,实在分不开就当场宰杀!”
  今日畜场有贵客,宰牛权当款待。
  青壮们动作迅速,套马索在手,只等赵嘉一声令下。
  结果不等众人动手,母牛群先被激怒,将牛犊挡在身后,十几头最为壮硕的母牛牛角向外,对着公牛就冲了过去。
  凡是靠近横栏附近,不管是否参与战斗,一概顶飞。
  公牛体型占优,母牛数量更多。
  一方正在缠斗,之前已经损耗不少力气,战斗力开始下降;一方却是被激怒,彻底陷入狂暴,战斗力随着怒气值飙升。
  其结果就是,公牛一头接一头被顶飞,有的径直飞出五六米,硬实的牛皮被豁开,流出暗红色的血。
  母牛还想继续前冲,青壮匆忙行动,用绳索套住带头的母牛,控制住牛群的行动,随后用草料和豆饼引开牛群的注意力,趁机将半死不活的公牛拖出来,以最快的速度修补横栏。
  公牛伤势不轻,好在大多不会致命。
  赵嘉挑出其中一头,交代青壮宰杀,取最好的部分烹制。
  “这边请。”
  离开牛栏,赵嘉又将刘荣引往鸡舍。
  看到鸡舍中的野鸭,刘荣面带疑惑,这也是自己跑来的?
  赵嘉笑着解释:“先前在溪边寻得野鸭蛋,未想真能孵出来。”
  鸡舍之后,一行人又去看了骆驼栏和马厩。
  骆驼各个长睫毛大眼睛,样子很是温驯。任谁都想不到,就在三日之前,它们差点把几只跑错地方的狐狸踩成肉饼。
  马厩中铺着干草,几头小马驹正欢快地奔跑。一头浑身雪白,额前有一片黑斑的马驹最为壮实,肩高就比同伴高出不少。
  “都是良驹。”刘荣感叹一声。
  赵嘉站在马厩前,看一眼天色,不由得皱眉。
  按理说,魏同去了这么久,这个时候也该回来。难道魏三公子不在营中,还是被什么事拖住了?
  魏悦之前让魏同带话,自然有他的道理。
  经过观察,赵嘉能断言,刘荣此行必有所求。求的是什么,是不是能答应,赵嘉有些没底。之所以带他参观畜场,为的就是拖延时间。
  奈何魏悦迟迟不来,也没让人带口信,赵嘉难免有些担心。
  赵嘉想得没错,魏悦的确被事情拖住了。
  就在魏同飞驰入营地不久,之前归降的羌人请见魏悦,言有两支羌部不堪被匈奴劫掠,举部南下,希望能够降汉。


第八十四章 
  羌部勇士走进军营,看到正在训练的云中骑; 表情顿生变化。
  入冬后连降数场大雪; 积雪难清; 骑兵每日操练,演武场内的雪都被踏实。木桩和草人成排矗立; 表面覆有一层厚冰,映衬得奔驰其间的战骑更为显眼。
  自城内操演结束,队率联合向魏悦请命之后; 云中骑在训练中就舍弃木棍; 改用锋利的长刃。老兵如此; 新兵亦然。
  伴随咚咚的鼓声,百余名手持长刀; 仅在胸前绑了一块皮甲的骑兵在演武场两侧列阵; 策马冲向前方的木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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