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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瞬华-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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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麽。」
    秋灿心疼的笑着,他知道弟弟一定对着镜子哭过,他就没这麽傻,若非必要就不照镜子,也不低头看水洼,他知道看到自己的脸就会想念弟弟。
    「哥,我一直等你,就知道你会找我的。」
    秋灿心疼的摸他头,又拍拍严桦脸颊关心道:「你过得好不好?城主他待你……」
    「都很好。」严桦握住秋灿的手,报以微笑,忽地又收起笑容说:「你听见、看见了?」
    「嗯。不过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恐怕我讲再多也没用。你脾气看起来柔软,性子却倔得很。」
    「哥哥还不是一样。」
    「不一样,我脾气差,性子更恶劣,哼呵。」秋灿收起笑颜问:「我这麽张扬不打紧?」
    「城里的人都在忙,又是大过年,这附近不会有什麽人。」
    他们俩互望,宛如照镜,蓦地一同笑了。
    「我好想你,秋桦。」
    「我也想你呀,秋灿。」
    「你一点儿都没变,真好。」
    「是呀,和哥哥一样。哥哥你听我说,你到南方去吧。到我们一起看烟火的地方。」
    秋灿蹙眉,纳闷的笑问:「就我一个人?你不一起?」
    严桦只是浅浅微笑,握着秋灿的手说:「你替我去吧。我已经在这儿落地生根了。」
    「为什麽?」秋灿听得莫名心惊,他开始不太清楚严桦在讲什麽,他握住弟弟的肩一脸担心的问:「你不要我了?是城主不放人?还是──」
    「因为我爱他。」严桦神情坚决的说:「我只想待在有他的地方,所以不能跟你走。哪怕是死,我也想变成雪,落在他将要经过的地方。」
    秋灿被严桦的样子震慑,这好像在讲遗言似的,他开始後悔自己现身,要是他们不相见的话,他还可以怀抱希望,有天能和弟弟一起回南方去,而不是像这样握着严桦冷冰冰的双手。
    「你的手好冷。」秋灿话音忍不住颤抖。
    「因为这是梦呀。我们的梦,哥哥你不是一向都能帮人做梦的?记得小时候全村的孩子都得了疯病,唯独我没事。那时就是你在保护我,还有爹娘在,所以我一点儿都不怕。你晓得我一向能预见这些,就像我说等会儿起风,要下雨,风就一定起,雨也一定下。」
    「是梦……我为什麽做梦?我为什麽要做梦?你明明活生生站在我面前啊!」
    秋灿忽地叫喊着,他抓住严桦的肩摇晃,严桦只是笑望他,然後又笑得更大声,他终於受不了那样疯狂的笑声,拿出前臂细长的飞刀朝自己掌心猛刺。
    *  *  *
    「吓呃!」秋灿从硬床板上弹坐起来,长发凌乱披散,虽然天已经亮了,空气还很冰冷,每喘一口气都呼出白雾。
    他转头扫视环境,这是他租住的地方,目光落在角落的药箱,旁边房间传出动静,走出一个穿宽松文士袍、发髻一丝不苟梳在头上的男子。
    「你醒啦。」裴清和笑笑的捧了一碗热腾腾的药汤搁在桌上,将落在地上的棉被捡起来放到椅子上,接着讲:「喝点醒酒汤吧。我特别调过味道,不差的。」
    秋灿挠着後脑狐疑看着裴清和,问他:「我怎麽在这儿?」
    「就说酒慢慢喝才不伤身,不容易醉,你瞧,什麽都忘了不?昨晚你说去散步,大半夜都还没回来,天快亮的时候我醒来解手,就发现你躺在外面矮榻,被子还是我帮你盖的。」
    「谢谢,有劳。」秋灿双手抹脸,将长发撩到耳後,长长吁了口气,胸口忽地涌出一股想哭的冲动。
    裴清和摇头叹道:「这年都过了。我不知道你遇到什麽事情,可是天天喝得烂醉实在伤身啊。」
    「现在、今天是几日?」
    「瞧你。连日子都过糊涂,今天已经二月初二,连元宵都过很久啦。这几天我要准备回南方,你要不要跟我一块儿走,路上好有个照应?」
    秋灿神情恍惚的消化对方的话,一时没能搭上腔。
    是了,他日夜买醉,为的就是想麻痹丧弟之恸。严桦已经死了这麽久,头七都过了。他连最後一面也不得相见,就在元宵过後的隔天,龙霜城就挂起白灯笼,说是二当家猝逝。
    据说严桦被人发现时,屍体漂在莲池里,衣衫整齐,表情安祥,好像在落水前就失去意识似的,也可能是在那前一刻掉到池里,城里的人说是病殁,无人怀疑。只因为严桦没有什麽能被杀的理由和价值,又一向体弱,说严桦是病得失足落水也没人会多想。
    可是秋灿无法接受,就算心里觉得确实有这可能,但又总想找出一丝可疑之处。
    裴清和收拾药箱後向秋灿喊道:「我要出门了。近午的时候会回来,顺便给你买吃的。有没有不吃什麽?」
    「都好。」秋灿喝了醒酒汤,这汤并不苦,喝起来没滋没味,就是有点药香。裴清和已经背起那个沉重的药箱出门,秋灿望着空碗有点恍惚,觉得那个人真不可思议,竟让自己无端卸下防心。
    秋灿好歹亦是道上的人,从不轻易接受他人饮食,裴清和是不是同在江湖他也不在意,因为他习惯对任何人留心提防,偏偏大年夜就吃了裴清和涮的肉,後来又喝裴清和的醒酒汤。
    裴大夫若有心想下什麽药,那秋灿可就是万劫不复,但秋灿现在为了弟弟的事伤心,几天几夜都醉得不醒人事,就算仇家来补他一刀,他恐怕也懒得躲。
    秋灿双手抹脸,将长发往後梳拢,吐了口气忖道:「想也是白想。」
    这些日里,秋灿没拿过一次琵琶,倒是裴清和天天去帮这儿的人看病,听说是丰姜有个玄草堂,裴清和在那儿学医,就是由那儿遣来的大夫,虽是私人经营的药堂,但承接官牒及官款便会遣人到各处施药医病。
    这回裴清和就是接了这样的差事,当地的官员料想也有收到通知。这儿的官员品级小、面子薄,表面是地方父母官,却也不敢对龙霜城插手任何事。
    相较於裴清和这些日的充实生活,秋灿则是糜烂得让人叹气,脸色也差了,眼下泛了黑影,摸了摸下巴满是胡渣,怪不得裴清和看他时的表情充满怜悯。
    中午,裴清和带了一条红烧鱼回来配小米吃,为了秋灿的肠胃,他特地将小米和一些杂粮煮成粥。
    秋灿坐在久违的木桌旁,举起筷子挑开鱼皮,问道:「裴大夫,裴兄,你几时要走啊?」
    「怎麽?怕寂寞呀?」裴清和打趣的回应。
    「没有。记得把租金缴清再走。」
    裴清和差点被鱼刺哽到,摸出一小袋钱开始算,桌上叠了好几枚钱币,他喝了口水说:「你数数有没有算错。」
    「唔。」秋灿还真的当人家的面数钱,一点儿都不客气,数完收进自己钱袋,又重覆问:「那你几时走?」
    「你这麽问法,好像巴不得我快走似的。」
    「也不是。」
    「要一块儿上路麽?」
    「不了。」秋灿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婉拒。
    「小秋啊。」裴清和挠颊道:「我是不清楚你遇了什麽麻烦事儿,可是打从元宵之後你就这麽失意落魄的样子,讲真的挺吓人。」
    「对不起。」秋灿喝了口粥,低头假装反省。
    「胡子起码修一下。」裴清和小声嘟哝:「真可惜那张脸啊。」
    「裴大夫,你真是个好人。」秋灿抬头微笑,告诉他:「我会记得你的。我长这麽大,活了近二十年,很少遇到你这麽没什麽心机的好人。」
    「别这麽讲。」裴清和拿筷子指鱼说:「快吃吧,要凉了。年都过了,这儿还是冷得要命。」
    秋灿常常想,为什麽自己不是像裴清和这样的人,单纯耿直,温文谦逊,虽然无权无势,更没有多余的银子,但是起码能活在阳光底下。
    「我後天就要回南方啦。」裴清和语气轻松的交代这事。「这地方好像也没什麽名产能带的,不过带来的药都交给接应的官员,我这箱子轻了许多啊,呵呵呵。」
    秋灿看裴大夫笑得开心,彷佛沾染了一点轻松的心情,但很快的又换回哀愁的神色。
    也许是因为眼前的裴大夫不是江湖人,秋灿就懒得再挂上假面,他垂眸说道:「我其实有个弟弟。」
    「哦?」
    「他跟我生得一模一样,可是从小不住一块儿。他让人收养,我这趟是来找他的。」
    「那找到了麽?」
    秋灿点头,低着头面无表情说道:「找是找到了,可是他再也不会跟我一块儿回南方。」
    「唔……他不认你?」
    「裴兄。要是将来我去南方,到玄草堂就能找到你对不?」
    「是啊,报我的名字就行。我说啊,既然人家不跟你走的话,你也把这份罫碍搁下不就好了,世间什麽都有尽头,最难得的是细水长流。生来就是兄弟一场,还是好聚好散吧。」
    秋灿浅浅一笑,附和道:「裴兄说得是呢。」
    秋灿心里悲苦不已,他怎舍得下弟弟,那一晚他确实见到严桦。严桦要他回南方,他却不想独自远走,严桦说自己已经在这儿落地生根,好像还讲了什麽,可他偏偏记不得了。
    「心里一直惦记的人讲过的话,怎麽偏偏记不得了。」
    秋灿喃喃自语,引起裴清和注目,後者随口答道:「若是重要的事情,该想起来的时候便会想起来。」
    秋灿朝裴清和淡笑,说道:「你有过这种经验?」
    「啊,当然。你晓得我学什麽,要记得东西可多着。」
    「人命关天,该记起时就记起了。」
    「是呀。」
    

第2章 贰
    春汛,亦称桃花汛。
    龙霜城当地人越发忙碌,为了应对可能有的水道泛滥,官员派人巡视状况,这儿务农灌溉靠的就是这时贮存的水量,虽然很少酿灾,但也不是没有过灾情。
    秋灿听邻近的人说附近有座南津波山,山上的瀑布冬天结冰形成冰穴,到冰雪融化时,水量大增,景象状观,该地的人常常结伙上山观景。
    「冷死了。」秋灿拉拢大氅衣领,嘴里抱怨,他想南方桃花早就盛开,但这儿的梅花还在争相显露风采,桃花枝头的花苞怯怯在冷风里颤动。
    以前爹娘说雪融的时候特别冷,秋灿第一次跑这麽北方来,那时景象萧索乏味,他也没心思欣赏风景,这时又冷得他喉咙拉痒,更觉得北方讨厌。
    他带琵琶进龙霜城,脸上罩两重白纱,穿一身淡紫宽袖的对襟长衫,素白长裤和藏青色布靴,头发高高束在脑後,挽发的细绳一端垂下漂亮金穗。
    龙霜城每年都会宴请地方官以示友好,秋灿认为就不就和拜灶神一样,让那些芝麻小官安份点,而官员们也不想多管那些江湖事,双方井水不犯河水。至於边防驻守的将军和校尉不得擅离职守,龙霜城亦会送酒食过去慰劳一番。
    是故,城里的白总管请来常驻於酒楼的歌舞艺人,秋灿虽是外地来客,但有些零散艺人在旅行时会依附在当地艺馆、酒楼,靠人仲介,现在他就是混进这票艺人里表演。
    宴席中抱琵琶的多是女子,四名少女围着他一个男子演奏竟也不觉突兀,城主没有露面,白梧习白总管向官老爷、师爷、补头等人敬酒,客套表示:「城主年初遭逢丧弟之痛,如今尚未走出阴霾,望诸位见谅。」
    上一刻白梧习还一脸悲切的向宾客致歉,下一刻就让人接着表演歌舞,脸上已经掬起待客的笑颜,似乎他对二当家并无特别上心,秋灿见了不由得感慨,究竟有几人将已故的二当家放在心上过。
    白梧习那张脸满面红光,一点皱纹也没有,但鬓发微白,用力笑时眼尾的纹路仍透露着他正步入中年,可举手投足稳健俐落,气息绵长,话音宏亮,隐隐有那麽点武林高手的风范。
    若不是白梧习自己讲了他是总管,秋灿都要以为这人就是城主。
    「真可惜,见不到传说中的龙霜城城主。」秋灿心中不快,觉得浪费这机缘,想一探那人真面目就更不容易了。
    之前能潜入城见弟弟,是因为弟弟住的地方在城内角落,能捕捉的空隙多,而且弟弟不懂武功,根本不会察觉有谁接近。
    若是想去找城主麻烦,只怕城主身边的人没这麽简单应付。秋灿抱着琵琶聆听其他人演奏瑶琴,白梧习亲自上场舞剑,客座连声叫好。
    在场的宾客几乎都是武功白丁,连捕头恐怕也只是挂名而已,真要出什麽事,他们还得仰赖龙霜城的帮助,所以看不出白梧习使的每一招,出的每一剑,都暗藏试探。尤其手腕运转、提气变招时的剑劲更是凌厉,锋芒几次都像要凌空削下谁的侧耳或画破眉棱,识武的人早就抵不住本能出手接招。
    秋灿视线像是落在前头少女的肩上,实际上却把场面看在眼里,额上泌出细微汗珠,深怕让白总管察觉这里藏了一个懂武功的外来者,招来难解的麻烦。
    旁边一名吹曲笛的男子小声疑道:「好像有股味儿。铃儿,你换了胭脂?」
    抱琵琶的少女笑着歪头否认,回话说:「没有呀。这不是我的胭脂,可闻不出是什麽花香。小灿你闻得出麽?」
    「不知道。」秋灿虽是这麽答的,却想起江湖上有个传闻,据说有种香叫杀人香,当这种香味出现的时候就是有人要死,没人知道杀人香是指一个杀手,还是一个组织。
    秋灿还在想这事,白梧习已经把剑舞完,一脚踏虚,并指向天,收剑姿势相当漂亮。同时刻,弹奏瑶琴的乐师突然掀翻琴身,琴下飞出双剑,名叫梁生的琴师手持双剑射向官爷,其他人惊呼尖叫,立刻逃窜到幕後。
    剑刺进粗壮的木柱里,夹在官爷脸侧,官爷吓得脸色惨白不敢妄动,连捕头都拉着师爷逃命,白梧习骂了声「放肆」即提剑应敌,梁生便与白梧习打了起来。
    「师爷!师师、师爷!」听到抖得厉害带了哭腔的叫喊,师爷和捕头才回头拉上司一起开溜,还以为梁生要杀的就是他们,可是梁生却持双剑朝白梧习出招,每招都要命。
    剑气屡屡扫向白梧习的大穴和要害,剑路刁钻古怪,但白梧习不是初入江湖的杂鱼,仍勉强避开,然而衣袖冠发仍被敌人画损,发髻凌乱有失颜面,为了保命也顾不得这麽多,白梧习咬牙大吼,重张气势提剑反击。
    艺人们被城里护卫包围,哪儿都去不得,他们躲在幕後瑟缩发抖,秋灿亦在其中,他从帘幕缝隙窥见打斗的景象。
    白梧习几个讲求快狠的速攻被轻松挡下,心里肯定有些惊疑,想着此人莫非是想为取自己性命而来,气息渐乱,而梁生依然平稳出招,只等白梧习露出致命破绽再一招结果。
    秋灿低头假装害怕,却眯起眼注视厅里的情况,他对这帮艺人的事并不太熟悉,却也相处过一阵子,这里没一个懂武功,就算能打,也是跟地痞流氓打架的程度,吐息运气什麽的一概不懂。
    梁生照理说是不识武,如此想来手持双剑的男子就不是梁生,秋灿脸上不安,心里却觉得有趣,没想到有好戏看,他才不关心陌生人的死活,只是想进来调查有无严桦之死的可疑线索罢了。
    「啊。」秋灿想通了什麽,心道:「梁生是杀人香扮的吧。那易容真厉害,竟没人看出梁生与平日有什麽不同。」
    秋灿分神思忖,听见白梧习发出一声惊愕的抽气声,厅里逃得就剩那二人。
    寒芒掠过时,假梁生哼出疑惑的鼻音,接着整个人被无形的气打飞到空中翻了两圈摔落,双剑跟着落下,假梁生喷了一口血後即弃剑而逃。
    再看白梧习的颈子横了一道血痕,额头也有平行的伤,似乎仅差一瞬就身首分离了。
    「发生什麽事了?」被护住的官爷发出疑问,自大厅後方走道有一名身穿水蓝锦衣的男人徐徐踱出,开口就和宾客致歉,白总管赶紧上前拱手拜谢:「谢城主救命。」
    城主不冷不淡的吩咐总管和其他人说:「先送客人回去,招待不周,日後再备上薄礼登门道歉。」
    严泓之是怎样出手的,没有人看清楚,秋灿认为就算是白梧习恐怕都没看到,那名杀手定是判断出自己不可能得手,当机立断逃命去了。
    待官爷们离开後,白梧习请示道:「城主,那刺客──」
    「不知道对方目的为何,但威胁不到我们,我会再让人去查,你先办好眼前事。」严泓之目光扫向艺人们,又交代道:「让他们也走吧。派一队护卫去帮忙找出梁生,问梁生发生何事,兴许有什麽线索。」
    「是,城主。」
    秋灿不觉望着阶上的男人,一双眼挪不开,不觉失神的想着:「这人就是严泓之啊。」
    严泓之的样貌出乎秋灿料想,更年轻,丰神俊秀,英气挺拔,却不失沉稳冷峻的威仪,仅是负手而立,已然有种居高临下的气势。
    白梧习拿手帕贴额,又擦了擦颈,扬手比出一个手势让部下有所动作,秋灿则歛起注视随同行的人们沿幕後走道鱼贯步出,忽地听到严泓之说:「慢着。」
    这二字让秋灿的心掐了下,但这种情况,他又蒙了脸,没理由让严泓之瞧出端倪,除非严泓之是鬼神,在场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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