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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烂，而是消失。”唐修平静地看了他一眼，“我不太懂你们传承者以后是什么样，但我们集魂者和寻常埋葬的人并不相同。”
　　“那那那，消，消失了不也找，找不到吗？”
　　“可以找到。”唐修握了握自己的集魂幡，垂眸说道：“有集魂幡消逝过的地方，附近会有释放出来的魂丝，虽然不再有任何意义，但却可以被其它集魂幡捕捉到。”
　　“这，这么神奇。”
　　潘杰拍了他一下，“别废话，少见多怪。”
　　唐修平静地看了池龙一眼，并没有像平时那样温柔地笑着安慰他，而是冷漠地扭过头看了眼窗外天色，说道：“差不多可以出发了，开车到近郊。你们三个都跟着我。”
　　“好。”
　　“好。”
　　“好，好好好。”
　　搜索的工作并不如众人想象的那样顺利。帝都周围山岭虽然少数，但覆盖甚广。唐修他们开车开了六个小时，直到凌晨三四点，原本划定的范围圈小了一半，集魂幡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开车的是叶之珩，他从后视镜里看着池龙坐在后座打瞌睡，说道：“我们是不是思路错了？两位祖宗，你们能不能透露一下，到底是要干什么啊？”
　　潘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从副驾驶扭过头来，目光扫过一下一下点着头的池龙，下意识放低了声音。
　　“其实我也觉得不太对，集魂者们心思都差不多，刚才找的是我们觉得最有可能被选来做沉睡地的几处，却没有任何收获。”
　　一直看着车窗外的唐修闻言收回视线，淡淡地看了一眼潘杰，低声道：“这才对。”
　　“什么意思？”
　　“如果符合常理，那么反而证明那些人的沉睡跟韩杨无关了。越不合常理，才越是我想要见到的局面。”唐修轻声道，他想了想，“你说的没错，刚才的那几个地方都是风水宝地，集魂者们行走世间，报答天地，自然愿意选择灵气浓重之地沉睡。有那么多沉睡的集魂者，却没有一个人作出符合常理的选择，太奇怪了。”
　　潘杰闻言好像明白过来了什么，“你是说——”
　　唐修嗯了一声，眼神再度飘开，飘向车外，低声道：“他们应该不是自愿沉睡下去的。也许我们找到一个，就等于找到了所有。”
　　

　　第116章　老祖宗的抉择

　　
　　汽车颠颠簸簸；　唐修倒在座椅上竟渐渐地睡着了。他梦见回到初见的那个电梯里，然后就像过电影一样，发现那家伙住在对门，那家伙来蹭饭，他去录综艺那家伙半夜发消息来骚扰……
　　梦是个甜梦，但做梦的人却始终不得心安，行走万年来头一遭；　唐修体验到了什么叫悬着心，无论如何也放不下。
　　汽车猛地一震而后停下，潘杰还来不及说话；　唐修已经睁开了眼，黑眸在昏暗的夜色中显得清醒而冷静，唐修看看车窗外，“怎么了？”
　　旁边的池龙也醒了；　前后左右扒着座椅瞅，潘杰拍了他一下让他老老实实坐着；　咳嗽一声道：“没事，路况太差了，轮胎压了块大石头。”
　　“别，别；　别是胎扎，扎坏了吧。”
　　叶之珩说道：“仪表盘上看胎压还正常，但保险起见，我下去看一眼。”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抠车门上的锁；　现在是凌晨四点半了，外面依旧是黑漆漆一片，风声呜咽，隔着车门车窗都能听得十分真切。
　　唐修突然道：“你等会。”
　　“啊？”
　　唐修转头看着池龙，“你去看。”
　　“我，我？”
　　“对。下去四个轮胎挨个踹一脚，看看有没有异常。”
　　“哦。”池龙点点头，没感觉有什么不对，然而他正要下车，坐在副驾驶的潘杰却突然扭过身子来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潘杰对他一直都挺粗暴，但这次好像格外使劲似的，池龙下意识嘶了一声，感觉自己衣服袖子下面肯定已经被捏出一圈青紫。
　　“你你，你干什什么？”
　　潘杰却没有看池龙，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样子一分也无，那双鹰眸深处有着一抹少见的犀利，就算是那天逼供那个女集魂者，也没有此刻森冷。
　　他看着唐修，“前辈，您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唐修平静地说道。
　　“您这是要拿池龙为饵？”
　　池龙听了像是屁股一下子被扎了一下，“拿我当当当当……”
　　“江桥下落不明，您要拿我的传承者去试探韩杨？”
　　车厢里的气氛已经尴尬紧张到了极点，叶之珩缩在驾驶位听两个前辈吵架，一个万年资历当世最老，一个快要万年资历当世第二老，哪个都惹不起。
　　他努力屏住了呼吸，试图把自己的存在感降低到零。
　　唐修不说话，潘杰突然冷笑，“前辈，我敬重您帮您，您失去了心爱的人我可以理解，但这样拿我的传承者冒险，是不是有些不仗义？”
　　唐修闻言缓缓抬起眼，“我没失去呢，你话说早了点吧。”
　　车厢里安静了片刻，唐修又说道：“第一，集魂幡安安分分地在你我眼皮子底下，这周围不会有什么危险。第二，你我都在车上，就连叶之珩这个小辈，论资历都远比韩杨高，你虚什么？”
　　“我……”
　　“老祖宗的打算，还轮不上你来评价。”唐修声音不大，但旁边的池龙已经吓得抖成了人型筛子，带着哭腔说道：“你们别，别，别吵，我下，下去看，看就回来。”
　　潘杰没再吭声，等池龙下了车，唐修突然说道：“假如这一次我有什么意外，你就是当世最老集魂者了。”
　　“什么？”潘杰怀疑自己听错了。
　　“有些东西不合适小孩子听，所以我让他下车。”唐修说着半垂下眼睫，重新躺倒在座椅上，用着很轻的语调说道：“这是一场生死博弈，如果反叛者赢了，那么我想，集魂者的时代也许真的要渐渐没落了。我希望你能重新考虑发展池龙做传承者。”
　　“你疯了？”潘杰眼睛瞪得溜圆，“这是什么话？难道放着第八十一缕未集之魂就在眼前，却平白放弃？”
　　“嗯。”
　　“换成您，您做得到？”
　　唐修看着潘杰，那双眼睛里的偏执他再熟悉不过了，一如遇到江桥前行走万年仍不放弃的他自己。哪怕现在江桥下落不明，可他潜意识里仍然想着要修成功德圆满。
　　集魂者对于圆满的渴望，大概是世间最长的执念。
　　池龙已经挨个踹完了四个轮子，还趴在地上用手机照着亮仔细检查了一遍，站起来拍拍屁股隔着车窗给大家比了个ok的手势。唐修看他要回来了，便敛起情绪说道：“我只是说了我的意见，你参考吧。”
　　池龙打开车门，“轮特特特胎好着呢，可，可以继续出发。”
　　潘杰嗯了一声，“四个轱辘看那么半天，笨的要死。”
　　池龙早就被损习惯了，听着一点不舒服的感觉也没有，扯了两张纸巾擦擦手上的灰，一抬头却看见潘杰正扯着脖子看着他。
　　那双眼睛里好像比平时多了一种情绪，他有点看不懂。
　　池龙深吸一口气，没有结巴，“咋啦？”
　　“看看你。”潘杰顿了下，“看你那蠢样儿。”
　　池龙翻了个白眼，“就，就，就你聪明。你上，上天吧。”
　　叶之珩突然笑了出来，摆摆手说道：“我们接着往前找找吧，说不定快要找到了。”
　　唐修嗯了一声，看了眼时间，“六点前没有收获就回去，晚上再来找。”
　　“好。”
　　天蒙蒙亮的时候，一车的人都要睡着了，甚至就连开车的叶之珩眼皮都打架。
　　沙沙沙的声音突然在车厢中响起，叶之珩一脚刹车踩下去，如果不是安全带绑着，池龙能直接从后座飞出去。
　　唐修瞬间清醒过来，抓起集魂幡一看，八十个魂格全部异动，集魂幡躁动得像是快要不行了，分分钟就要去撞玻璃，抓都抓不住。
　　“就是这里。”唐修往窗外看一眼，清晨大雾弥漫，山体看不太清。潘杰点了点手机说道：“这一片叫椒图山，因为太荒了，也没有珍惜的动植物，所以一直没被开发起来。”
　　“椒图……”唐修皱了皱眉，从记忆里翻捡着，想起了什么，“龙第九子椒图？”
　　“对。”
　　椒图形如螺蚌，性子内敛喜静，极其护家，若有外人胆敢闯入他的地界，必遭其攻击，也正因如此远古椒图大神消散后，人们一直拿它的形象做成门锁门环，意为安宅防盗，保佑一家平安。
　　说不出为什么，唐修脑海里一下子全是千万年前椒图的样子。
　　椒图绝对说不上好看，龙生九子，一个比一个丑，它大概算是最丑的了。眼睛和耳朵都是三角形，须发很少，巨大的蒜头鼻占了脸上四分之三的宽度，整张脸更像是被一刀一刀切出来的似的，棱棱角角看着吓人。
　　椒图是龙九子中的老幺，也是远古最后一位沉睡的大神。椒图的沉睡代表着神的时代结束，凡人的兴盛自那之后才真正开启。它沉睡时口中衔环，曾有人猜测是神对世间的眷恋，可后来凡人知晓它护地，索性铸造了它头的形状，连同嘴里衔着的环，一起做了大门的门叩。这个年代倒是没什么人用了，不过古时却是大家大户门上处处可见的。
　　唐修正琢磨着那些早该淹没在洪荒里的琐碎闲事，潘杰已经在手机上找了一张图伸过来给他看，那正是一张用椒图形象制作的门叩图片。椒图口中衔着的圆环看起来让人十分唏嘘。
　　但凡长存者，皆求圆满，那种执念确实不是凡人能够体会的。
　　老祖宗还没来得及说话，池龙嘻嘻笑道：“这怪物长，长的，像，像嫩，嫩牛五方。”
　　潘杰一巴掌抽在他脑瓜子上，“就知道吃！”
　　池龙捂着脑袋往后躲，“明明就就是啊，你看——”他说着小眼神又瞟了瞟那张图，撇撇嘴，“不，六，六方。”
　　好像有什么东西通了电在唐修心底里一瞬划过，他猛地抬起头，“你说什么？”
　　池龙吓了一跳，小小声，“嫩牛五，不，六，六方。”
　　潘杰好像也明白了过来，回过头看着唐修，“前辈……”
　　唐修缓缓舔了下嘴唇，“你看着这张图，第一反应是什么？”
　　“我知道椒图长什么样，所以不会对这位大神有什么意外。但是我每次看见这种图片或者实物，都忍不住看它吊着的圆环，算是一点……惺惺相惜。”
　　唐修嗯了一声，低声道：“寻常人会被罕见的六边形吸引视线，而集魂者却只能注意得到那个普普通通的圆，因为集魂者知道圆的含义。”
　　叶之珩忽然说道：“六芒星不是也有含义吗？象征新生什么来着。”
　　唐修长眉一挑，“你怎么知道？”
　　“哎，您别当真，我随口一说。这都是动漫里看来的，那些中二病晚期的宅男宅女画出来的东西，算不算得真我也不知道。”
　　唐修看了他一眼，思忖半天后说道：“大家都下车，我们去椒图山里看看。”
　　“好。”
　　众人纷纷拿起自己的东西，唐修把集魂幡抓在手里，这老东西已经焦虑得不行了，只在主人的手里才会安分一点。唐修低头看了看，第八十一魂格毫无动静，其他魂格全部都有反应。
　　“我也是这种情况。“潘杰抖出自己的集魂幡给唐修看了一眼。
　　“嗯。”
　　身后的叶之珩忽然犹豫着说道：“等一下……”
　　“怎么了？”二人回过头去看他，却见叶之珩皱着眉，似是有些不解，犹豫着打开集魂幡说道：“奇怪，我这集魂幡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坏了？”
　　

　　第117章　老祖宗的抉择

　　
　　潘杰打趣道：“小集魂幡在前辈面前估计不敢争食；　怂了下去。”
　　就像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一样，他手里的集魂幡反应得更加剧烈。潘杰无所谓地笑了笑让叶之珩跟上来，转身就要往山里走，唐修却突然说道：“等一下。”
　　“怎么了？”
　　唐修冲叶之珩伸出手，“把你的集魂幡给我。”
　　“哦。”叶之珩默默递上，看唐修用审视的目光盯着自己的集魂幡，感觉压力山大；　颇有种自家娃不争气的羞耻感。他等了一会，吞口吐沫小声道：“怎么了祖宗？”
　　“集魂幡之间虽然也论资排辈，但这里是无数魂丝游离之地；　集魂幡有反应是天性。它即便在前辈面前刻意谦逊，也不应该一丁点反应都没有。”
　　叶之珩听懵了，“您什么意思？”
　　唐修看了他一眼，又回头看了看被盖在晨雾下的山；　突然改了主意，说道：“我们回去吧。今晚再来一趟；　我和潘杰不带着集魂幡，看看你的集魂幡会不会有反应。”
　　池龙瞪大眼睛，“找，找了一夜；　才找到就，就要走，走了？”
　　“嗯。”唐修低声道：“事关重大，我不能容忍任何不确定性。”
　　潘杰提醒道：“你不要忘了；　江桥还生死未卜。”
　　“如果韩杨要他死，他已经死了。如果韩杨目的不在他，那么也不差这几天。”
　　“……真想知道你的心脏是什么做的。”
　　池龙配合着点头，“金，金，金刚石。”
　　唐修闻言回头看了他一眼，池龙吓了一跳，心里骂自己没大没小，立刻往回圆，“值，值钱。”
　　潘杰抬手照着肩膀抽了他一巴掌，“告诉你多少遍了，少说话，你迟早死在自己这张嘴上。”
　　“哦。”
　　唐修没有加入到他们两个日常斗嘴中，他走回到车旁边，又回头看了一眼。
　　椒图山上大雾弥漫，离得如此近却也看不见其真面目。他有一种预感，江桥就在这里，就在这里等着他。
　　他的手指轻轻拂过第八十一魂格，那里很安静，从江桥出事以来，第八十一魂格没有发生过任何反常或剧烈的异动，也许他心中猜测没错，韩杨的目的并不在江桥。
　　老祖宗轻轻勾了勾唇角，开门上车，低声道：“等我。”
　　……
　　李子平终于找到唐修的时候，唐修正好端端地坐在公司附近一家小资兮兮的brunch餐厅里，桌上只摆着一杯柠檬气泡水，唐修连口罩都没戴，一脸淡定地坐在那里刷手机。
　　“你这个……”李子平声音拔高又陡然缩回去，看一眼周围，上班时间，餐厅里空荡荡的，他快走几步到唐修旁边，压低声音恶狠狠道：“你这个不让人省心的！你好端端地和媒体置什么气？”
　　唐修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早啊。”
　　“早什么早？昨天早上闯了祸就搞消失，一整天联系不上，家里家里没人，电话电话打不通，你是要上天？”
　　唐修打了个哈欠，“嗯。”
　　“要不是公司有人下来买咖啡说看见了你，我真的要报警了！”李子平两个大眼袋挂在眼睛下面，明显一宿没睡，他指着自己手机上爆炸的微博消息说道：“你自己看看，你跟媒体说的什么混账话？吴子墨的粉丝们都气疯了，一波一波发动总攻，要攻破你的话题广场，怎么善后，你自己说。”
　　唐修却没说话，他慢悠悠地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放下，不咸不淡地说道：“不善后了，让他们攻破吧。”
　　李子平闻言一脸问号，气的连一句反驳都说不出来，气咻咻地坐在唐修对面喘了半天粗气，看唐修一直在低头看手机，实在忍不住凑过去瞄了一眼。
　　这不瞄还好，唐修看的竟然是那些他和江桥的CP粉们在八卦论坛里盖的楼。楼里各种同框照片，一点一点抠那些甜蜜的小细节，故事情节全靠脑洞，行文一路往甜出蛀牙的方向狂飙的那种。
　　唐修的表情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区别，可是那双黑眸中却似乎隐藏着一种情绪。餐厅巨大的玻璃墙使得整个大厅十分通透，采光极好。李子平隐隐觉得自家艺人的眼眸波光粼粼，像是平静的海面下正蕴积着凶骇的浪涛。
　　他突然感觉有点不对劲，试探着问道：“说起来，江导人呢？你俩不是本该昨天就回剧组的吗？我听他助理说他突然决定休息一阵，你俩不会要一起退圈吧？”
　　唐修嗯了一声，依旧盯着手机，过了好一会才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在考虑。我会退吧，他不一定。”
　　李子平闻言感觉自己脑袋一下子乘了个二，“不是，我的亲祖宗，你真的要退圈啊？有什么想不开的？事业顺风顺水，涨粉涨的像坐火箭，挨到年底肯定好几个影视大奖等着你，你现在跟我说退圈？”
　　“嗯。”唐修声音很平静，“混腻了。”
　　“……”
　　“刚来的时候我告诉你，我喜欢看戏，想看这个圈子里的热闹。现在，看得差不多了。”
　　“那你之后干什么？”
　　“就……”唐修眯起眼睛想了想，“修身养性，做做善事，旅旅游吧。”
　　“……”
　　“陪陪江桥，陪陪小小修。”
　　“……”
　　李子平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头疼。他闭眼皱眉揉了半天太阳穴，刚攒了点力气打算开导一番，唐修的手机突然响了一下。
　　唐修顿时收敛起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黑眸注视着屏幕上刚刚收到的叶之珩的短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