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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叔。”边想喊了一声。
　　驾驶座上下来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剃着短短的发茬儿，身材壮硕，是边爸的司机。
　　“你爸让我来接你们，都还没吃饭吧！赶紧上车回去！”
　　“还有辆单车在前面单车棚里，也要一起载回去。”边想掏出于锦乐的单车钥匙挥了挥，“我去牵过来。”
　　最后于锦乐的单车也一起被打包放进帕萨特后尾箱，一起送回了家。
　　到家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多了，边想扶着于锦乐上了楼，也幸好他家就在二楼不用再折腾多什么。
　　边想自认为是个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下五讲四美的新时代好少年，这次让于锦乐莫名遭受无妄之祸确实是自己的错，于是拍着胸脯表示自己会对他负责到底，这段时间上学放学吃饭喝水上厕所全部管接管送……
　　于锦乐来不及拒绝，边大班长就迈着他那双42码大脚足下生风熠熠生辉地豪迈告辞而去。
　　于锦乐：“……”
　　边想到家的时候快九点。
　　虽然没受伤，但他也是实实在在摔了一跤的，白色校服上的污渍并没有比刚才于锦乐好上多少，灰灰白白一块一块的，估计洗的时候够呛。
　　边爸在他进门时看了一眼，见他没什么大碍就回书房继续忙去了，沈昀佳倒是一脸紧张，拿着湿毛巾给他擦脸擦手，又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家居服塞进他手里，把推进了浴室。
　　“先洗个澡再说，我去给你热个饭，回头洗完澡正好能吃。”
　　沈昀佳是他继母。
　　他的生母早在他六岁时就因病去世了，当时他实在太小了，小到连亲生母亲的样子都没来得及记清，只是依稀一个模糊的温柔影子，尚且来不及抓住，就被另一个女人所替代。
　　沈昀佳是在他小学毕业的时候进门的。离他生母去世已经过去了整整七年。
　　但当时边父正值事业关键期，一个人带着儿子多有顾及不到的地方；而边想却正处于那个恨不得毁天灭地上山下海极尽折腾的青春叛逆期初期，稍微一有不遂意了就憋着一股惊天动地怨天尤人的怒气觉得全世界都欠了他的。沈昀佳进门的那段时间，他狠狠闹了一场。
　　他把童话故事里种种奇葩的套路往自己身上套，把自己想象成爹不爱娘不在受尽以后即将要落入歹毒继母和狡猾异母弟妹手中的小可怜虫儿，觉得再不奋起反抗既要被那帮恶毒的继母后弟给生吃入腹了——
　　那真是一个小可怜儿灰姑娘的心酸的故事。
　　但边爸没对他退让，该骂骂，该揍揍，一点不手软；是沈昀佳退让了。
　　她主动提出不要孩子，只一心一意把边想当作自己亲生儿子一样对待。
　　一开始边想还骂骂咧咧觉得他这个继母就是个心机婊，肯定是想先让他放松警惕再一举攻下这个家。后来被边爸爸狠狠揍过几次，沈昀佳确实也一直履行着她当初的承诺，一直没要孩子一心一意地照顾着他爸和他，后来随着边想自己年纪见长，一些原本没放在眼里的东西逐渐被他所见……
　　这个家，倒也慢慢地圆满了。
　　“佳姨，我洗好了。”
　　就是他还是没法改口喊年轻貌美的沈昀佳一声“妈”。
　　大人们也没再强求他什么，只要他不闹，大概这一个称呼的问题，他们也不用放在心上。
　　餐桌上摆着两菜一汤和一碗白饭，还有一小碟洗好的葡萄，是他最喜欢的无籽青葡萄。
　　边想扒着饭，回想今天发生的事，就感觉到一阵阵冒着仙气儿的梦幻。
　　他女朋友生气了。
　　他女朋友叫他抱着球跟他那帮弟兄们过日子？
　　他女朋友推了他一把。
　　他把一点儿也不熟的于锦乐压伤了。
　　他得负责于锦乐受伤其间的各种接送。
　　“啧！”
　　女生虽然很可爱，但是无理取闹起来也是很烦的。
　　他踢球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他跟王志超他们在一起玩儿的时间甚至比跟翁琳认识还久。
　　这到底生的哪门子的气？
　　边想越想越烦，觉得全鮀城简直就数他最委屈。
　　但委屈归委屈，女朋友还是得哄的。
　　不是有那么一句话是这样说的么？
　　女朋友说你没错，就是你有错；如果你还是觉得自己没错，那就请参照前一句。


第6章　犯规
　　【猪~】
　　【猪猪~】
　　【宝贝儿~】
　　【宝宝~我错了~】
　　【小琳儿，我真的错了，你理一下我好不好~】
　　……
　　发过去的十几条短信石沉大海。
　　边想躺在床上，把手机往旁边一丢，疲惫地闭上了眼。
　　折腾了一天，感觉已经累成狗，奈何翁琳还不给消停，任他怎么撒娇卖萌扮可怜，就是纹丝不动完全不予理会。打了手机过去，又很快被摁掉。
　　所以不是没看到信息，是看到了不想理他。
　　从九点到现在快十二点。
　　他叹气，女生真是麻烦。
　　可又不能不哄。
　　没有做作业的心情了，什么预习复习的更他妈见鬼去吧！
　　狠狠搓了一下脸，他从床上一跃而起，走出房间拿座机。
　　沈昀佳见他趿着拖鞋从房间里出来，以为他出来找宵夜。
　　“小想你吃宵夜么？我给你下碗面？”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十六岁正是长身体的关键阶段，特别是边想这种平日里运动量大脑力消耗也大的，一天吃个六顿饭也不奇怪，所以沈昀佳每天晚上都会给他准备完宵夜才去休息。
　　“今晚不吃，你先去休息吧。”他从子母机上拿起分机，很快回了房。
　　十二点整。
　　这个时间打过去找翁琳挺冒失的，尤其还是异性。翁琳家里管得严，如果电话是她接的也就罢了，如果是她父母接，恐怕多有不妥。
　　边想沉吟了一会儿，从床头翻出手机揣裤兜里，又走出房间。
　　沈昀佳还没睡，看到他一身T恤配大裤衩站在玄关换鞋，愣了下。
　　“这么晚了还出去？”
　　“出去吃个宵夜。”他想了想，回头看了下主卧方向，“我爸睡了？”
　　“嗯，明天一早要出门，所以今晚早早睡了。”沈昀佳点头。
　　边想犹豫了下说：“佳姨，摩托车钥匙给我，我就不骑单车了。”
　　沈昀佳跟着看了眼主卧方向，从包包里拿出摩托车钥匙，叮嘱道：“别开太快，注意安全。”
　　边想还没成年，他爸不给他碰摩托车和汽车，所以他每次都得趁他爸不在才找沈昀佳拿钥匙。
　　翁琳家离他家还有一段距离，真要骑单车过去想想能腿软。
　　抛开负荆请罪的心情，夏夜里开着摩托车兜风是真很舒服的事。
　　刚学会开摩托车的那段时间，他成天儿想开着摩托车往外跑，边爸管得严，别说给未成年的他买车，就连晚上太晚了都不许他无故外出，还得提前申请。以往想要半夜出来浪都是趁边爸出差的时候，每次用沈昀佳的摩托车，因为沈昀佳拒绝不了他。但是作为“共犯”，不管多晚，沈昀佳每次都要等到他安全到家了才会去休息。
　　后来时间一久，边想觉得没意思之余也有那么一丝愧疚感存在，就渐渐不怎么半夜出来了——这次是算是意外。
　　十五分钟飙到翁琳家楼下。
　　翁琳家是连续打通三层的复式房，此时一楼餐厅厨房和二楼厅室已经熄了灯，只剩下三楼走廊和她房间还有灯光透过窗帘倾泻了出来。
　　【琳儿，我想你。】
　　他拿出手机“哒哒哒”开始打字。
　　【我想见见你，好不好？】
　　手机“嘀”了一声，有信息进来。
　　翁琳：【想见我干嘛？见你的兄弟们去呀！】
　　边想：【我见他们干嘛呀？一群大老爷们的，恶不恶心~】
　　翁琳：【我看你倒是不嫌恶心啊，每天跟他们混一起的时间比跟我还长呢！】
　　边想：【可我每天睡前满脑子想的都是我家琳儿呀~】
　　翁琳：【不要你想。】
　　边想：【那可不行，情不自禁，每天都想的。】
　　翁琳：【恶不恶心。】
　　边想：【想自家媳妇儿，不恶心。】
　　翁琳：【……】
　　边想：【宝宝，见见我好不好？】
　　翁琳那边静了一会儿，约莫三分钟后过去，边想正编辑着另一条短信时，手机才又“嘀”了一声。
　　翁琳：【见什么见，你那么讨厌，我以后都不见你了！】
　　边想赶紧删了原本写一半的那条信息，【对对对，宝宝说得对，我讨厌我讨厌，可是宝宝，你千万可别以后都不见我呀~】
　　翁琳：【不见不见就不见！】
　　边想：【可是我真的想你，宝宝，见我一面好不好？今晚在医院我特别想你，如果你那时候在我身边就好了……】
　　这回短信发出去不到三十秒，手机响了，蓝光屏幕上闪烁着“翁琳”俩大字。
　　“医院是怎么回事？”电话刚接通，翁琳那经过刻意压低的声音马上传了过来。
　　边想咧嘴一笑，“终于肯理我啦？”
　　翁琳：“边想！”
　　边想：“你先到窗边来。”
　　电话那边一阵急匆匆的拖鞋声传来，紧接着三楼某扇窗的窗帘被拉开，边想看到翁琳从里面探出了头。
　　他拿着手机对她晃了晃，“是去医院了，摔了一跤，不过我没事，伤的是我那个后桌。”
　　翁琳靠在窗边看着他，“摔了？”
　　边想说：“是啊，屁股都快被单车轮膈成平均大小的几瓣儿，跟开了花似的。”
　　翁琳说：“你活该，走路不看路呀？”
　　边想有点儿憋屈，又不能说是拜她那一推所赐，“就是，我活该，谁让我惹琳儿生气了！看吧，这就是报应！”
　　两人就这样楼上楼下隔空打着电话聊上了。
　　少年恋人之间的小吵小闹总是来得突然走得迅速，仿佛他们所有的矛盾都能用“喜欢”二字来解决，单纯，又美好。她能因为他的忽视而甩手离去，又能因为他深夜而至的诱哄而雀跃心动，总归一切的吵吵闹闹分分合合，都离不开他们稚嫩的所谓“爱情”。
　　夏风之中，翁琳倚着窗台说，“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①。你在楼下看着我，而我在窗台上看着你看我。”
　　边想说，“琳儿，你看，我们俩这样像不像罗密欧与朱丽叶的露台会？”｜
　　翁琳笑骂，“你还要不要脸，一钟楼怪人还罗密欧呢！”
　　边想点头，“也对，那我琳儿是爱斯梅拉达，那个美丽的吉普赛女郎。”
　　翁琳崩溃道，“愁人！你还会不会说话啦？才不要爱斯梅拉达②呢！你刚说的朱丽叶和爱斯梅拉达谁有好结局了！边想你真的好讨厌啊！”
　　边想，“好好好，我讨厌我讨厌，那不讨厌的琳儿姑娘明天下午是否能赏个脸，给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让讨厌的边想同志陪着逛街去？”
　　翁琳故作考虑地“嗯——”了好长一声后才欢快地应了。
　　边想松了口气，今晚总算是能好好休息了。
　　边想回到家时已经半夜一点多，玄关处留有一盏晕黄色的暖色小夜灯，客厅里的电视正开着，电视上正无声播放着的旧电影灰白画质在无声中把整间屋子照得惨白惨白的。
　　大门落锁声响起的时候，沈昀佳从沙发上起身，幽幽的身影在电视屏幕上一帧帧黑白交替的画面下忽明忽暗，把边想吓了一跳。
　　“还没睡呢？”
　　虽然知道沈昀佳大部分时间会在等自己，但这种猝不及防的场景还是惊得他差点抱着柱子蹿上去。
　　“马上就睡了。”沈昀佳接过他交回来的摩托车钥匙，淡淡笑道，“我热了牛奶，你喝完再睡吧。”
　　那笑容宛若皎洁的月光，浅淡而温和，像是看穿了一切，又最终什么都没明说。
　　边想哑然，他突然意识到，他的继母，其实是个很聪明的女人。
　　第二天周六，上午是全校统一补课。跟非毕业班比起来，他们的优待就是下午就能休息，连着周日一起，每周有一天半的周末时间。
　　鉴于要对于锦乐“负责”，边想一大早就拎着豆浆油条出现在于家门口。
　　是于妈妈开的门。昨天晚上边想送于锦乐回家的时候，就已经在于妈妈面前刷了一把存在感。
　　“边想七（吃）饭没？跟锦乐一起七（吃）吧？”于妈妈是典型的本地中年家庭主妇，平常都说方言，偶尔说起普通话来自带一股浓浓的口音调调，一听能听出籍贯来。
　　“谢谢阿姨，我吃这个就行。”他扬了扬手里的豆浆油条，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
　　于妈妈惊奇道，“七（吃）这个能饱？天高人大的后生仔我给你讲，人是铁饭是甘（钢），现在不七（吃）饱你学习都搞不好。”
　　这训话还带押韵的。
　　边想笑得停不下来，“能饱能饱。”
　　于妈妈狐疑，“这杯水和油条能饱到中午放学？”
　　“妈！”于锦乐吸溜着白粥说，“谁跟你说一顿饭就要管饱到下一顿正餐去的？我们课间饿了可以去学校饭堂。”
　　“对对对，阿姨，我们有饭堂。”当然跑后门吃东西的几率高一点儿。
　　“你还真来了啊……？”于锦乐看着他不知道要说点什么好。
　　“这不废话么？说好了要对你负责。”边想往豆浆袋子插上吸管，开啃油条。
　　于锦乐张了张嘴，总觉得他这说法好像有哪儿不对，可是架不住班长大人自来熟得理直气壮。
　　于妈妈在旁边喂于锦乐的弟弟妹妹，俩小孩各占了于妈妈左右俩位，被她一边一口轮流喂着白粥。
　　于二弟睡眼朦胧只会机械性地张口吞闭口咽，完全没注意到饭桌上多了个人；于小妹则瞪着大大的眼睛直盯盯瞅着边想看，勺子到嘴边就自动张嘴，直到嘴巴被塞得满满当当，小脸鼓起来像个小包子。
　　边想看着乐，要不是于妈妈在场他还真想上手掐一掐。
　　吃完早饭也没多少时间给他俩墨迹，边想把于锦乐手臂往自己肩上一扛就要往外走。
　　“拿上那个。”于锦乐指着墙角的东西。
　　边想看着那支腋拐愣了愣，“带这玩意儿这么夸张？”
　　于锦乐看了他一眼，“自己行动方便些，你总不会厕所都要扛着我去？”
　　边想说，“我不介意啊，你也甭跟我客气。”
　　他可是沐浴在社会主义光辉下茁壮成长的新时代好男人，主动，积极，负责任。
　　于锦乐：“……”
　　这就不是客气不客气的问题。
　　他说，“可是我介意。”
　　边想没过去拿。
　　于锦了不走了。
　　于小弟于小妹吃完早饭从他俩中间钻了过去，嘻嘻哈哈跑远了，于锦乐和边想还站在原地相对无言面面相觑各持己见。
　　这时于妈妈赶着出门送俩小的去上学，看到他俩还在门口拉锯战，奇道，“不怕骑（迟）到啊？”
　　距离七点半还剩下十五分钟，于锦乐瞪着一双跟于小妹很像的圆碌碌大眼直勾勾看着边想。
　　边想摸着鼻子小声嘀咕，哪有这么盯着人瞅的？这特么就是明晃晃的犯规啊！
　　最后无奈投降，拗不过蛮横的金牛座于锦乐，只能一手拿着肘拐，一手架起他出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
　　注① 卞之琳《断章》
　　注② 爱斯梅拉达，《巴黎圣母院》；里美丽的吉普赛女郎，最后死于军队之手
　　这个文章的主题就是“凡人”，所以凡人边想会跟其他普通高中生一样，一开始会有个玩玩闹闹的早恋小女朋友，后面才会渐渐成长起来。


第7章　包子外卖小哥
　　边想回家换了一身衣服。
　　蓝白相间的Jordan　team配着破洞牛仔裤，故作低调的白色宽大T恤胸前是好大一个勾的LOGO，装备完成后对着镜子捏了半天头上那几条为响应校规而剃成了短茬的零碎头发，明明不是大背头，末了却还要双手一个骚气十足地往后抹，巴不得给每条头发都捏出个造型来，最后“biu~”地冲着镜子比了个射击Pose。
　　瞬间被镜中人帅一脸，感觉自己都要爱上自己——
　　沈昀佳在旁边笑得停不下来。
　　“去约会啊？”
　　“嗯，我晚上不回来吃饭。”说完犹豫了下，“我爸不在家吧？”
　　沈昀佳挥手，“他开会去了，没那么快回来。”
　　接着盯着他裤腿看了一会，“你是不是长高了呀？这裤子好像有点儿短。”
　　他踢了一下腿，感觉有点儿绷，“好像是，找个时间去量量看。”
　　沈昀佳笑道，“听说男孩能高到二十几岁，你还早，看看你爸就知道了。”
　　边想细想了一下他爹，却只浮现了那个日渐凸出的圆滚滚的啤酒肚，哆嗦了一下。
　　“像老边什么都好，就那肚子……”他呲牙咧嘴地“嘶”了一声，发毛似的摸摸手臂，用全身上下的动作神态演绎着“嫌弃”二字。
　　“哎，那可是成功男人的象征，你这小孩儿什么都不懂就乱说，有身份有地位的男人谁家没有那么点啤酒肚啊。”沈昀佳不乐意了，指着边想批评，“体格，什么叫体格你懂不懂？像你这种小孩儿——”她比划了一下，“再瘦一点就可以直接蹦海里当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