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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利克斯看着我，沉默了一会：“如果你选择效忠王廷，那你和歌利安是不可能的。”
　　　　　我看着他，他能认为我会和歌利安旧情复燃让我觉得不可思议。他是最清楚那天我是如何作为一个“被抛弃的玩物”被歌利安扫地出门的。
　　　　　“你多虑了。”
　　　　　艾利克斯点了点头：“那太好了。我有件事要和你说，当初在六芒城，你和索莱接头被歌利安发现，那次行动我们的人手损失很大，但还有一个人仍然留在六芒城，前两天他从六芒城送来消息，不是个好消息。”
　　　　　“你不用告诉我，你可以和撒加去说。”
　　　　　米迦诺家世代效忠大帝，艾利克斯也明确地选择了阵营。
　　　　　这不再是我们年少时代的轻松日子，我们都有所立场。而我们所有人的立场都不相同。
　　　　　“我必须告诉你。”艾利克斯看着我，“歌利安把莉莉丝和艾瑞克扣押在教廷了。”
　　　　　我愣住了：“这不可能。”
　　　　　莫迪拉家是明确站在克雷芒家族一边的，而塔利安家也刚刚向教廷投诚。他们两个都是这一代家族的独子，教廷选择用扣押人质的做法来牵制这两个家族，只会让其他想要站在教廷一边的贵族家族开始摇摆不定。
　　　　　艾利克斯继续说：“莉莉丝在新年前就被克雷芒家族接走，当时我提出送她去，被教廷的人拒绝了，随行的侍卫官也都被送回庞贝。艾瑞克也在六芒城的事情是这次密报才提到的，我一直以为他在海外经商。”
　　　　　艾瑞克的信中提到，新年想去巴利亚，他前两年就在巴利亚买了房子，但一直交给安迪密斯代为打理，从来没去住过。可是到了新年之前，再没有提到这件事的来信。
　　　　　塔利安夫妇都是神经大条的火爆脾气，他们突然同意将佩罗的债务转卖给教廷，或许那个时候，我应该察觉其中有些不对劲。
　　　　　“克里斯你去哪儿？”艾利克斯从背后叫我。
　　　　　我现在管不了那么多，我必须知道莉莉丝和艾瑞克现在还是安全的。
　　　　　三楼的一半都被教廷的人马占据，我闯进最尽头的套房，身旁的侍卫官想要拉扯我，但又有点不敢：“佩罗大人，佩罗大人，歌利安大人现在有客人，我来为您通报一声。”
　　　　　“滚开！”我推开侍卫官，推开最里面的一道门。
　　　　　房间里燃着炉火，织花地毯上卧着一只懒洋洋的贵宾犬，看见陌生人闯进来，支棱起脖子，飞快从地上站起来，朝着我凶狠地吠起来。
　　　　　沙发上并排坐着歌利安和今天早餐会上见到的森纳夫人。歌利安手中捧着一本神谱，森纳夫人歪着身子，似乎在津津有味地听他讲什么。
　　　　　而我作为不速之客的闯入，打破了这种和谐甜蜜的气氛。
　　　　　“哦……亲爱的克里斯，你、你怎么来了？快住口！多特！不许叫了！”森纳夫人看见我，变了脸色，连忙从歌利安身上直起身来，又用凶巴巴地语气阻止她的狗。
　　　　　那条贵宾犬听见森纳夫人的指令，没有再凶狠的叫唤，但是龇着牙，喉咙发出呼噜声，恶狠狠地盯着我。
　　　　　“我有事问你。”我看着歌利安。
　　　　　歌利安也看着我，放下书，对森纳夫人露出微笑：“我要失陪一会。”
　　　　　森纳夫人看了歌利安一眼，又看了我一眼，眼中有些恋恋不舍：“歌利安，就这样赶我走吗？克里斯不是外人。”森纳夫人又看向我，脸上露出甜美笑容，“克里斯，小宝贝儿，快坐过来。”
　　　　　我冷着脸看着森纳夫人，对于她这种盛情邀请实在没什么兴趣。
　　　　　“带着您的狗一起离开。”歌利安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看着森纳夫人，“好吗，夫人？”
　　　　　森纳夫人发现是我，本来心情似乎还不错，但在歌利安的眼神里变了脸色：“我、我……好、好的，歌利安，呃，歌利安大人。我这就走。”
　　　　　森纳夫人脸色发白，原本龇着牙的贵宾犬也合上嘴，想凑到歌利安脚边。
　　　　　歌利安扫了一眼摇着尾巴的狗，面色淡淡，声音温和：“森纳夫人，其实我不喜欢贵宾犬。”
　　　　　“哦，好、好的，当然，我下次不会让它再出现在您面前。”森纳夫人慌乱牵着犬绳离开房间。
　　　　　我站在地毯上，和歌利安隔着几步距离，冷冷看着他，也不想浪费彼此的时间：“莉莉丝和艾瑞克在六芒城吗？”
　　　　　“我也不喜欢那几位夫人。”歌利安看着我，语气淡淡。
　　　　　我皱了皱眉，觉得他答非所问，但我这次来不是和他废话的，有重复了一遍：“莉莉丝和艾瑞克到底在不在六芒城？”
　　　　　歌利安看了我一会，才回答：“是的。”
　　　　　我已经得到答案了。
　　　　　我慢慢走过去，他坐在沙发上，我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
　　　　　歌利安仰着头看我，不知过了多久，微微露出一抹微笑，缓缓抬起手，握住我的手。
　　　　　他脸上的微笑，总比别人更温柔。
　　　　　我给过他不少耳光，不过都没这次这么响亮。
　　　　　我自己的手，被震得发麻。
　　　　　歌利安偏着头，金色的头发垂落，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他的右手指节凸起的骨头上，有一些细小的伤痕。他用右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他转过脸的时候，我看见了他嘴角的血迹。
　　　　　“如果，艾瑞克和莉莉丝受到一点伤害，我都会让你付出十倍的代价。”
　　　　　
　　　　　第九十七场
　　　　　六芒城被交错的芒线切割成中心主城和六个芒状卫星城，其间又被分割成方方正正的许多小街区。
　　　　　艾利克斯安排的落脚处，在六芒城的真理之神区。
　　　　　六芒城里在不同时间段都会有穿戴齐备的巡逻兵来回巡视，虽然不到克雷芒家那样戒备森严的程度，但治安之安全也到了夜不闭户的地步。
　　　　　我们此行不可能带太多人的潜入六芒城，能带的只有艾利克斯的几个心腹随从。
　　　　　“安妮嘱咐我春天一定要带你回巴利亚。”艾利克斯缓缓擦拭他的黑色十字剑。
　　　　　我望着他的剑出神，沉默几秒，说：“用不了那么长时间。爱丽丝打探到他们被关在哪里了么？”
　　　　　“暂时没有，不过会有人把地点告诉我们。”
　　　　　我抬起头，看着艾利克斯：“你指的那个人是谁？”
　　　　　“一会你就能见到他了。”艾利克斯将剑重新插入剑鞘中。
　　　　　门口传来敲门声，艾利克斯的随从打开门，爱丽丝风风火火跑到桌边，端起杯子，咕咚咕咚喝了一口水，然后常常舒了一口气：“外面真冷，我饿了，快点准备点吃的。”
　　　　　艾利克斯朝随从点了点头，随从转身去厨房准备。
　　　　　“怎么样了？”艾利克斯问。
　　　　　“没有了索莱大人，克雷芒家真的很难混进去。多亏那位大人在，不过话说回来，那位大人我怎么那么眼熟，总觉得以前在哪里见过他。”爱丽丝学着男人的样子摸摸下巴，做出沉思的表情。
　　　　　艾利克斯轻咳一声：“只要能找到人质，不用管其他的事。”
　　　　　爱丽丝点了点头：“那位大人带我混进克雷芒家，在地窖发现了有个奇怪的门被灰袍侍者把守着，他们每六个小时换一次班。那个地窖戒备严密，每半个小时还会有巡查兵。每天有三次，教廷的神使女会给人质送饭。”
　　　　　“你见到莉莉丝和艾瑞克了么？”我问。
爱丽丝摇了摇头：“那倒没有，我进不去。但那位大人说，人就在里面，而且每次送进去的饭菜都是被人吃过才送出来。”
　　　　　我点点头：“如果是这样，就算我们找到人在哪里，又怎么把人带出来？”
　　　　　“有两个方法，一个是等我们的人在里面接应，由他安排，把教廷的巡逻兵支开，把人带出来。”
　　　　　“第二种方法呢？”我问。
　　　　　艾利克斯看向我，眼神有些复杂：“放弃我们的私下计划，直接和教廷挑明，请求歌利安放了他们。”
　　　　　“就不用想第二种方法了。”从门口传来少年的清脆声音。
　　　　　少年裹着厚重的白色皮草斗篷，斗篷帽子向上翻起，只露出少年的小巧下巴。
　　　　　少年摘下帽子，露出银灰色的短发和笑眯眯的可爱脸蛋。
　　　　　“好久不见啊，佩罗大人。”
　　　　　
　　　　　第九十八场
　　　　　我在克雷芒家族住的那段时间并不长，虽然刻意留意过整个建筑的结构，但不可能去过所有地方。法芙尔所指出的关押地点，位于半弧形建筑左翼的第二层地下室。
　　　　　石砖垒砌的墙壁有些潮湿，火把的光忽明忽暗，靴子落在砖石路上发出咔哒声。
　　　　　法芙尔穿着斗篷，前面的侍从手中提着一盏油灯，灯光忽明忽暗。
　　　　　“你确定他们在里面？”不是我生性多疑，而是我无法信任法芙尔，但奇怪的是艾利克斯似乎对他深信不疑，甚至把爱丽丝指派过来，负责保护我和法芙尔的安全。
　　　　　“当然，不过我没法一次带太多人进去。你知道的，教廷戒备森严，尤其是在克雷芒家内部，简直是坚不可摧的堡垒。”法芙尔回过头，露出十分灿烂的笑容。
　　　　　我握了握藏在袖中的匕首。
　　　　　法芙尔设定的计划是要艾利克斯的侍卫官在内城的阿克洛斯河准备接应，侍卫官伪装成渔夫等待在渔船上，天亮之前趁着夜色，赶在被人发现之前，顺着阿克洛斯河穿过天使之手，一直顺着河道将人送到周围城镇。艾利克斯则代表撒加拜访克雷芒家族，商讨明年的神息日大典，牵制住教皇和歌利安。由我、爱丽丝和他一起，潜入地窖，在法芙尔的人掩护下，将人偷天换日带出来。
　　　　　计划是没什么问题，我只是不信任法芙尔这个人。
　　　　　歌利安那天向我承认莉莉丝和艾瑞克确实身在六芒城，我一怒之下给了他一耳光，要求他将人放出来，但他的回答竟然是很抱歉，暂时不能。
　　　　　不管是莉莉丝还是艾瑞克，他们的家族都对教廷忠心耿耿，甚至不惜公开表态会支持教廷，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还能遭受这样的对待，其他家族只会兔死狐悲。这种对于教廷并没什么实际收益的做法，我不懂歌利安此举的实际目的。但他显然不会同意我放人的要求，我只能一怒之下和艾利克斯一起寻求其他办法。
　　　　　我看不懂教廷此举的目的，也不理解歌利安为什么会对莉莉丝和艾瑞克出手。不管是谁，他们对歌利安都没有明确的敌意，更没做过伤害他的事。
　　　　　长长出一口气，我们已经走到最后一道门前面。
　　　　　“法芙尔大人，这么晚了，您有事么？”守在门口一身铠甲的侍卫官交错长剑，挡住法芙尔的去路。
　　　　　法芙尔摘下帽子，露出少年的小脸，举起一块雕刻着教廷权柄的腰牌：“我是奉克雷芒大人的命令，进去查看一下。”
　　　　　侍卫官打量了我们三个一会，声音冰冷：“只能进去一个人。”
　　　　　法芙尔露出为难的表情：“哎呀，可是里面关的是非常难对付的罪犯，我一个人怕有危险呢。”
　　　　　这几个侍卫官显然知道法芙尔的身份，似乎在斟酌遵守规定和得罪法芙尔之间的厉害关系。一个年长些的侍卫官轻咳一声，对法芙尔说：“您再带一个人进去吧，多的绝对不行。除非您再取一块枢机院的腰牌。”
　　　　　法芙尔回头看我一眼，歪着头一笑：“那么你和我进去吧，克里斯。”
　　　　　“那不可以的。艾利克斯大人要我和克里斯大人寸步不离。”爱丽丝挡在我和法芙尔中间。
　　　　　法芙尔没看爱丽丝，而是看着我，凑到我耳边，压低声音：“你知道的，他们两个不会信任我，只有见到你才行。”
　　　　　“爱丽丝，我很快就会出来的。如果你等一会发现不对，马上去找艾利克斯。”
　　　　　“是的大人。”爱丽丝虽然不情愿，但此刻也没有其他办法。
　　　　　“怕什么呢克里斯大人，我又不能吃了您。还是，您对您那两位朋友也就不过如此呢？”
　　　　　法芙尔此刻故意激怒我，让我觉得这件事更有古怪，但我不能拿艾瑞克和莉莉丝冒险。塔利安家族和莫迪拉家族不可能公然与教廷做对，更无法求助亚门一族，在来之前我已经私下见过两家的拜访者，也答应了会尽快将两人带回来。
　　　　　这件事必须私下解决，绝不能放上台面。
　　　　　我深吸一口气，看了法芙尔一眼：“快进去把。”
　　　　　法芙尔笑眯眯歪了歪头：“好的，大人。”
　　　　　
　　　　　第九十九场
　　　　　房间里没有人。
　　　　　我看着法芙尔，觉得此刻需要他的解释，但似乎也不需要他的解释。
　　　　　“所以把我带到这里来，目的到底是什么？”
　　　　　法芙尔轻轻抚摸着桌前的木椅椅背，又将手收回去，背着手看着我，脸上不减笑意：“别这么看着我，克里斯大人。我也很意外，我是三天前才发现他们两个不在这里了。”
　　　　　“什么意思？”
　　　　　法芙尔耸耸肩，脸上露出苦恼的表情，少年作出这种表情有种独特的无辜感：“我想留到今天把你们在这里一起杀掉的。这样，莫迪拉家和塔利安家就会彻底和教廷决裂吧。”少年脸上的笑容既灿烂又残忍。
　　　　　我皱了皱眉，转身去开门，但法芙尔的声音又在我背后响起：“别指望爱丽丝了，她现在自顾不暇。”
　　　　　我转过头，法芙尔好整以暇看着我：“杀了你，艾利克斯只会认为我们中了埋伏，是歌利安的人杀了你。反正你和歌利安的关系已经差到，不介意被别人认为再坏一点吧？”
　　　　　“所以这件事到底是不是歌利安做的？”
　　　　　法芙尔轻笑一声，毫不遮掩脸上的讽刺：“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你以为歌利安像你一样蠢么？”
　　　　　我后退两步，腰抵在门板上，背后是有些粗糙的门栓。
　　　　　“艾利克斯知道这件事其实是你做的么？”
　　　　　“他当然不知道，不然怎么会把你送过来呢，克里斯大人？”法芙尔从桌下的抽屉里抽出一张精密小巧的金属机械弩，眯着眼睛朝我比划着射杀的动作，“这张弩是我让人仿制的，歌利安也有一个，他应该会在十字军里大肆推行。在你死后，估计庞塞大陆会有一场历史性的宏达战争，真可惜你看不到了。还有什么问题快点问吧，克里斯大人，你的时间不多了。”
　　　　　我问了最后一个问题：“艾利克斯为什么相信你。”
　　　　　法芙尔比划着机械弩的动作顿了顿，抬起头来，停顿了几秒，微微勾起唇角，眼睛弯起，露出笑眯眯的和煦表情：“因为啊，他必须服从。”
　　　　　灰头发，灰蓝色的眼睛，在枢机院横行的行事风格，和索莱同为王廷的奸细，十五岁，艾利克斯必须服从的地位。
　　　　　“你是撒加的弟弟。”
　　　　　十年前我还在庞贝和撒加读书，撒加有个同父异母的幼弟，不被王后所容忍，也不像撒加的哥哥在十岁之后被赶到北方的封地，从出生起就被寄养在庞贝一个大贵族的家里。我在王宫里见过他一次，但时隔久远，他长大后也不可能用原来的长相辨认。我知道撒加的那个幼弟最终只可能被培养成王族的某种工具，只是没想到，他成了被安插在教廷的奸细。他出身王族，但被从小送进仇人堆里，并且也在其中求生立足，其中艰难，可想而知。
　　　　　法芙尔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眼中仿佛结起冰封，但唇角依然维持着讽刺的弧度：“别把我和那个废物放在一起。”
　　　　　“你不过就是想分裂莫迪拉和塔利安与教廷的联盟关系，不过你太天真了，既然你已经发现人不在了，不应该先去调查一下是谁把他们救走的么？这么急着设下圈套来引诱我，有点本末倒置了。”
　　　　　法芙尔皱了皱眉头：“你什么意思？”
　　　　　“其实你的计划早就被人发现了。”我缓缓从背后抽出匕首，匕首只适合近距离格斗，但法芙尔有弩，可以中短距离射杀，我完全没有机会逃脱，只能努力拖延时间，寄希望于爱丽丝别被外面的侍卫官制服住，发现不对劲，进来和我汇合，“艾利克斯也只是想试探你是不是真的对撒加效忠，但是现在看来，你似乎想取而代之。”
　　　　　法芙尔听了我的话，沉默了几秒，又缓缓勾起笑容：“差点被你骗了。你想拖延时间么？可惜你的漏洞太低级，如果艾利克斯知道我的计划，只会支持我在这里把莉莉丝和艾瑞克干掉，这是分裂教廷和他们的最强有力支持者最简单的办法，怎么可能把两个人质转移走。他不可能按你说的做，你要知道，代表着忠诚果敢的双头鹰，只是王廷捕杀猎物的鹰犬而已。”
　　　　　“莉莉丝是他的未婚妻，艾瑞克是我们多年的朋友，你怎么知道他不会这么做。”我冷静看着他。
　　　　　“如果他已经把人带走，就绝不可能再配合我演这出戏，让你深入克雷芒家。”法芙尔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举起弩，“少废话了，我还能让你死得少受点苦。”
　　　　　弩已经瞄准我，我虽然脸色保持不变，但感觉后背已经渗出冷汗。
　　　　　太大意了，艾利克斯过于信任法芙尔，当时我就应该先弄清楚他为什么会这样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