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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撒加的灰色长发比我上次见他的时候长长了一些，用镶着东方宝石的金色环扣绑在颈后，一边笑一边拍手：“所以这就是你空手回来的原因？”
　　　　　他疯了吗？是因为白白送给教廷三座城所以精神失常了？
　　　　　我冷眼看着他，完全笑不出来。
　　　　　“歌利安放你走之前一定没回去检查。三座城？我的好朋友克里斯，如果他要我把你送回去，我会要他拿出十座城。”
　　　　　旁边穿着湖蓝色蕾丝裙的美貌少妇把剥好的葡萄送到他唇边，撒加一口咬进嘴里，还不忘和少妇轻佻地眉来眼去。
　　　　　离开教廷，看来我还不太适应回到这种放浪形骸的贵族生活。
　　　　　“我不属于你。”
　　　　　撒加露出心碎的表情，捧着心脏：“您真绝情。”旁边另一个穿着紫色宽大纱裙的美人连忙心疼地上前为他揉着胸口。
　　　　　我简直要被他这副做作的德行烦死。
　　　　　撒加见我开始不耐烦，收敛了吊儿郎当：“好了克里斯，开个玩笑而已。别那么认真，现在咱们说点正事。如果这次你把我要的东西带回来，我还可以问我英明伟大的父王陛下为你索要一个爵位的赐封，尤其是给我心爱的安妮宝贝儿混个名誉公主当当。但是事情的结果你也清楚，这件事只好不了了之。但好在，这次完全是我的私下行动，即使不成功，也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你顶多是回到你那个满是泥土路的穷乡僻壤，安心当个矿场主。唯一可怜的就是我的安妮宝贝儿，要和你回去受苦。”
　　　　　“不劳你操心。”我非常讨厌他对安妮一口一个宝贝儿。安妮和他身边的莺莺燕燕不一样。
　　　　　“好好好，我不管你，你愿意回巴利亚，回佩罗，留在王城，甚至是回六芒城我都不管。那个歌利安真是人面兽心，安妮说他非常可怕，我本来还不太相信，毕竟看起来像个没什么攻击性的温柔美人儿。我听索莱汇报了他对你做的事，连我都觉得应该千刀万剐。”
　　　　　歌利安会怎么做是他的事，他有他自己的想法。
　　　　　“如果你能不这么做作我会觉得更可信一点。”
　　　　　“你怎么会这样想呢？我拿你当做我最好的朋友，我们是青梅竹马。”
　　　　　真恶心。
　　　　　撒加露出受伤的表情：“我都是为了你好，你应该相信我。”
　　　　　如果我不姓佩罗，我一定要对他翻个白眼。
　　　　　“好了，克里斯，不过我希望如果歌利安私下想见你，你还是不要轻易和他见面。这个人可不像表面那么温柔可亲，你知道的，教廷的人就等于伪善。”
　　　　　我缓缓垂下睫毛，声音没什么情绪：“我不会见他的。”
　　　　　“他纠缠你，你也不会吗？”撒加托着腮，非常认真地审视着我的脸。
　　　　　我看着他：“我不会。”
　　　　　撒加一边笑着摇头，一边拍手：“哦，亲爱的克里斯，你知道我最欣赏你哪一点吗？”
　　　　　我冷淡看着他。
　　　　　“我最欣赏你无情无义的样子。”
　　　　　从小到大，只要见到撒加，我的心情就绝对会变得很差。
　　　　　
　　　　　“大人，撒加殿下有为难您吗？”安迪密斯开了车门，他在外面等了一会，但没想到我这么快出来，他可能认为撒加会对我大发雷霆。
　　　　　虽然撒加的态度我也觉得莫名其妙，但他没有再对我提出其他要求不管怎么说都是件好事。
　　　　　“没有。”
　　　　　“那太好了。”安迪密斯戴着白手套的手关上车门，在马车的茶几上摆好新鲜还带着水珠的草莓。
　　　　　我看了一眼，面无表情：“扔掉。”
　　　　　安迪密斯挑了挑眉毛，但没有问什么，将盘子和草莓一起扔给了路边的乞丐。
　　　　　“安妮小姐这段时间非常担心您。莉莉丝小姐听说您回来，也发了请帖，她在您去六芒城的这段时间和艾瑞克少爷一直在找您。您想见见她么？”
　　　　　我托着腮看着窗外。
　　　　　这次离开之前，我提前让安迪密斯带着安妮离开，主要是为了提防他们被撒加或者教廷其中任何一方控制。这次回到庞贝，安迪密斯得到消息，也很快和安妮回来。
　　　　　“我暂时谁都不想见。”
　　　　　“好的，大人。”
　　　　　安迪密斯表情有点凝重，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我看了他一眼：“怎么了？是安妮有什么事吗？”
　　　　　老实说，我希望听他汇报一下他和安妮之间的进展。如果安妮还是对他不理不睬，我会非常高兴的。
　　　　　“那倒不是。”他顿了顿继续说：“大人，您已经到了应该成家的年纪，我觉得您可以开始相亲了。”
　　　　　马车有点颠簸，今天安迪密斯准备的垫子不够舒适，我本来因为马上要见到安妮而还不错的心情有点变差了。
　　　　　“你是认真的吗？”
　　　　　安迪密斯看了一眼我脸上的表情，清咳一声：“大人，作为您的管家，我有必要敦促您为佩罗家开枝散叶。安妮小姐也很为您操心，她认识了一些相处不错的小姐，已经邀请到家里，您回去就能见到。”
　　　　　“安迪密斯。”我说。
　　　　　“嗯？怎么了大人？”安迪密斯假装审视窗外的风景。
　　　　　“是你的主意还是安妮的主意？”
　　　　　“是小姐的。”
　　　　　“……嗯。”
　　　　　马车向安迪密斯安排的私人宅邸驶去。
　　　　　“大人，您剪头发了。”
　　　　　“恩。”
　　　　　“我猜小姐会不高兴，她喜欢您长一点的发型。”
　　　　　“以后我会听安妮的。”
　　　　　“小姐为了欢迎您，新学了几个菜式，米迦诺少爷在家和小姐在一起准备。”
　　　　　“是你教的吗？”
　　　　　“……是的。”
　　　　　“……”
　　　　　安迪密斯完全没有过问我过得怎么样，以及和歌利安之间发生什么。
　　　　　他讨厌歌利安。
　　　　　他只是说着他和安妮这段时间旅行中的见闻，说实话，明明非常无聊，但他津津有味。我老谋深算的管家大人原来也可以像个毛头小子。
　　　　　这个沉浸在爱情中的可恶家伙。
　　　　　我望着马车外的石榴树发呆。
　　　　　石榴花过了季节，落到泥土里，树梢上开始结出青涩的小果实。
　　　　　空气里吹拂着南风，带着温柔的温度，还带来道路两旁的蝉鸣，夏天马上就要到了。
　　　　　
　　　　　第八十四场
　　　　　沙发上坐着几位妙龄女士，穿着珊瑚色柔软长裙的安妮，脸颊鼓鼓并且继续吃蛋糕的莉莉丝，对墙上挂的三角弩很感兴趣的爱丽丝，以及几位窃窃私语陌生少女。
　　　　　艾利克斯的随从贝洛非常主动地承担起了烹饪的工作，有几位米迦诺家的厨师和厨娘在厨房非常忙乱。艾利克斯和他年长一些的随从卡纳尔下象棋，拜戈在旁边一脸认真地看着。而艾瑞克则可怜巴巴却又插不上话地陪着女孩们聊着时下王城最流行的鞋子样式。
　　　　　我看了安迪密斯一眼，我记得他说，没为我安排同时见这么多客人。
　　　　　“大家非常想念您。”安迪密斯俯了俯身，笑容毫无诚意。
　　　　　“克里斯！”安妮最先看到我，从沙发站起来，小跑到门口，一下子扑进我怀里，“太好了，我一直非常担心你。”说着，回头看了莉莉丝一眼。
　　　　　莉莉丝放下手中的巧克力蛋糕，眉毛微微蹙起，脸颊更鼓了。她站起身，蛋糕跌到她的深色长裙上，艾瑞克递给她手帕：“莉莉丝，你裙子脏了。”
　　　　　莉莉丝没看艾瑞克，越过他：“闪开！傻鹌鹑！”
　　　　　我看莉莉丝气势汹汹走过来，觉得有点尴尬，怀中的安妮轻哼一声，搂着我的腰：“克里斯，你没事就好，我和安迪密斯在讨论什么时候回巴利亚。”
　　　　　“我也要去！”莉莉丝抱住我另一只手臂，挑衅地看了一眼安妮，又看向我，灰蓝色的眸子眨巴眨巴，少女的双马尾非常可爱，我喜欢女孩这种发型，也向安妮建议过，但安妮认为这种发型过于幼稚，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你去做什么？据我所知，你快和艾利克斯结婚了。”
　　　　　莉莉丝听了安妮的话涨红了脸，搂着我手臂的手收得更紧：“我不会和他结婚！”
　　　　　这种话在我们之间私下谈论没有人会当真，但今天除了这些老朋友，还有安妮邀请来的女孩们。那些女孩听见莉莉丝的话，虽然不敢说什么，但脸上都露出惊讶又探究的表情。
　　　　　米迦诺家和莫迪拉家的联姻对于整个庞塞大陆都是件非同小可的事情，莉莉丝太任性了。
　　　　　“开饭吧，安迪密斯。”艾利克斯投下棋子，朝安迪密斯示意。
　　　　　安迪密斯清咳一声：“是的大人。”
　　　　　非常庆幸今天的晚餐不是由安妮为我用心准备的。
　　　　　在有客人在场的情况下，艾利克斯用餐从不发出声音，但是对于这么多妙龄女士在场的情况，餐桌也不可能安静。
　　　　　“嗯……您就是克里斯少爷吗？我听安妮经常提起您，她说您是大陆最出色的珠宝鉴定专家。”说话的是坐在我左手边的女孩，披散着一头柔顺光泽的黑色卷发，文静地拢在一侧垂在胸前，戴着米棕色的碎格子发带。睫毛纤长，脸型小巧精致，穿着一身同发带同色系的长裙，不过分紧身，虽然现在天气渐渐热了，但还用灰色的针织衫披在肩头，不露出上半截手臂。
　　　　　她说话的时候语气稍显紧张，是个文静又不谙世事的大家闺秀。
　　　　　“嗯。”我淡淡答应一声。
　　　　　安妮坐在我右手边，她特意将这个女孩安排在我另一侧，明显是希望我能和她多说几句话，我不能怠慢安妮看重的朋友。
　　　　　“这是艾薇拉，克里斯，我和你提起过，去年夏天我们在巴利亚认识的，后来就一直都是很好的朋友。她这次特意来王城看我。”安妮笑眯眯地介绍，身后的安迪密斯给她的盘子里放上一只新鲜的蓝莓卷。
　　　　　我点了点头，但没有看艾薇拉，低头切着盘子里的面包：“你好。”
　　　　　“啊……您、您好……”艾薇拉有点结结巴巴，“其实去年我在您的府上见过您，那天我到您府上做客，而您恰好要出门。”
　　　　　“是啊，真遗憾，不然你们就能早点认识。”安妮补充。
　　　　　莉莉丝坐在我对面，看着我和艾薇拉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变了脸色。艾利克斯坐在她旁边，面不改色地切着盘子里的食物，仿佛对于餐桌上的一切都毫无反应。
　　　　　拜戈端着纯银的细颈茶壶，往我空掉的杯子斟满茶。然后偷偷瞄了一眼安迪密斯，学着他的样子，像模像样地挺了挺胸脯。安迪密斯挑了挑眉毛，给我使了个眼色。
　　　　　女孩们讨论着甜品的造型，莉莉丝和安妮随时不忘斗嘴，艾利克斯沉默不语，只有爱丽丝一个人吃得没心没肺。
　　　　　不过今天还有一个人比较安静。
　　　　　我看着坐在艾利克斯旁边的艾瑞克，他今天似乎没怎么吃东西。
　　　　　今天他怪怪的。
　　　　　安迪密斯带着拜戈和贝洛一起整理餐厅，女孩们的家人已经准备好带着各家的小姐进行道别。莉莉丝今天心情不佳，但她在晚餐后向女孩们展示了别人送她的价值连城的小珠宝，在女孩们羡慕的眼神里脸色稍霁。
　　　　　“明天见，克里斯。”莉莉丝也上了马车，关上门之前拉住我的手道别。
　　　　　安妮将我的手抽出来：“再见，不过我们明天可能会去郊游。你想去散散心，对吗，克里斯？”
　　　　　我没说话。
　　　　　“克里斯不是你一个人的。”
　　　　　“是啊。”安妮挑挑眉毛，“他还会是我的嫂子和我的外甥们的，不过肯定不是你的。对了艾利克斯，你不送送你的未婚妻吗？”
　　　　　“你！”莉莉丝又鼓起脸颊，愤愤看着安妮，但显然拿她没办法，狠狠甩上车门，“朱诺，还愣着干什么！你要我午夜后再到家吗！”
　　　　　朱诺有些无奈地朝我俯了俯身，坐到车夫旁边。
　　　　　“哼，这个大小姐总算走了。”安妮很少背后谈论别人，看来女孩们之间的恩怨颇深。
　　　　　我回头看了一眼艾利克斯和艾瑞克：“你们什么时候回去？”
　　　　　艾利克斯的两个随从贝洛和卡纳尔已经在马车上等他。
　　　　　其实我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艾利克斯。我最难堪的时候，都被他看到了。不管是作为普通朋友，还是我少年时代的暗恋对象，这些关系和经历都让我们尴尬。
　　　　　“我明天上午过来，我有事想和你谈谈。”艾利克斯松了松领口，现在天气渐渐热了，他还固执地穿着保守的高领制服，确实不会太好受。
　　　　　我点了点头。
　　　　　贝洛又催促了一声，艾利克斯上了马车。
　　　　　“明天见艾利克斯，不过千万别带莉莉丝一起来。你要看好你的未婚妻。”安妮意有所指，但艾利克斯只是像个兄长一样拍了拍安妮的头，没说什么。
　　　　　送走大部分客人，只剩下艾瑞克还在客厅。
　　　　　他的壮汉随从站成一排守在门口，看得出塔利安夫妇多么宝贝他们的独生子。
　　　　　暖色灯光下艾瑞克的头发呈现浓郁的酒红色，看见我回来，站起身：“克里斯。”
　　　　　我摘下薄外套搭在椅子上：“你今天住在这儿么？要不要安迪密斯为你和你的随从安排房间。”
　　　　　“不用了。”艾瑞克说。
　　　　　我顿了顿，我觉得他有话想和我说，但是他这种欲言又止的样子不像平时的他。
　　　　　艾瑞克拿出一个盒子：“这个给你。”
　　　　　我没接过，看着他的眼睛：“什么东西？”
　　　　　艾瑞克将盒子放进我的手里，然后轻轻抱住我。
　　　　　他长高了，我的视线现在只能平视他的喉结，好像已经没资格叫他矮鹌鹑。
　　　　　少年的吻非常青涩。
　　　　　只是轻轻碰触我的嘴唇，像夏日午后安静的花园里，无声跌落的一片花瓣。
　　　　　“生日快乐，克里斯。”
　　　　　
　　　　　第八十五场
　　　　　纤细的鱼线在阳光下闪着光。河水安静流淌，午后的风吹动漫山云杉，树叶磨蹭的悦耳声音混着此起彼伏的蝉鸣。
　　　　　莉莉丝坐在茂盛的栎树下，铺好野餐布，兴致勃勃摆放着朱诺准备的丰盛食物。
　　　　　“这……是不是太多了？”贝洛对于眼前莫迪拉家小姐壮观的排场完全震惊了，一会更让他震惊的会是莉莉丝的食量。
　　　　　“在看什么？”艾利克斯从背后握住我的手，“鱼上钩了。”
　　　　　钓竿的末端微微被压弯，浮漂下荡起一圈一圈涟漪。
　　　　　我避开艾利克斯的手，艾利克斯顿了顿，把手放下。我高高扬起钓竿，是一条活蹦乱跳的鳟鱼。
　　　　　“克里斯！你钓到鱼了！天呐！哈哈哈！这是你长这么大第一次钓到鱼吧！”
　　　　　敢这样取笑我的只有安妮。
　　　　　对于垂钓这件事，我确实不太在行，以前和艾利克斯盛夏的时候，也在佩罗家的水库经常在树荫下垂钓消夏，但往往是艾利克斯满载而归，而我空手而还。任何技巧性的游戏都需要一定天分和运气，我显然不适合这么心无旁骛地修身养性。
　　　　　“真的吗？！”莉莉丝听见安妮的声音，也朝我这边看过来，手合成圆放在唇前，“你真厉害克里斯！”
　　　　　“马屁精！”安妮毫不客气。
　　　　　“只有你说话不讨人喜欢！”莉莉丝反唇相讥。
　　　　　“我用不着讨好克里斯。”
　　　　　“你！”
　　　　　女孩们又开始拌嘴了。
　　　　　艾利克斯帮我把鱼放进桶里，他的鱼也上钩了。
　　　　　“听说你昨晚收到了惊喜。”
　　　　　我正在抛鱼线的手一顿，鱼线缠在钓竿上，只能重新慢慢解开。
　　　　　“安妮的手艺应该进步不少吧？她为了亲手给你烤生日蛋糕，听说花了不少金币买食材。”
　　　　　“嗯。”
　　　　　安妮准备了一个一人高的奶油蛋糕，甜得我刷了三次牙，但是为了让她高兴，我吃到安迪密斯看我的眼神非常同情。我今天一点都不饿。
　　　　　“艾瑞克今天怎么没过来？”艾利克斯和我并排坐在岸边，茂盛的夏草已经没过脚踝，非常柔软。
　　　　　今天天气非常好，阳光的温度也很舒适，晒得河边的岩石都非常温暖，河水潺潺撞击着岸边的石块，在阳光下闪着透明的光。不过随着天气越来越热，再过半个月，就没人想在午后出来晒太阳了。
　　　　　“可能他有别的事。”
　　　　　“是这样么？”艾利克斯明显不满意我的答案。
　　　　　我没再回答。
　　　　　“殿下现在没有追究，但不代表以后不会。”
　　　　　“你不好奇撒加让我找的是什么？”
　　　　　“你不会说的。”
　　　　　我勾了勾唇角。
　　　　　“你和安妮还是尽快回巴利亚吧。艾瑞克那边我会找他谈谈，他会希望能帮你的，不会开出大价钱。我会尽快把佩罗的矿场买回来，但塔利安先生是个生意人，烟草地他不会同意还给你。”
　　　　　“不必了。”我打断艾利克斯的话。
　　　　　艾利克斯看向我。
　　　　　“昨天艾瑞克想把他从我这里拿走的地契和矿场转让书还给我，我拒绝了。”
　　　　　“为什么？”
　　　　　艾利克斯不是一个喜欢明知故问的人。
　　　　　“你了解我。”我看向艾利克斯，“我不欠没法偿还的债务。”
　　　　　艾利克斯顿了顿，他明白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