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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人需要跑遍十五个自然村拉票，拿到优势选票才能正式入职村民委员会的村支书。
　　　　千万别轻蔑一声说选票无用，最少在石敢村这儿，选票数量是能够服众的唯一标准。
　　　　想把村支书职位收入囊中，必须拿到足够数量的优势。
　　　　当然，选票怎样拿，就是另外一回事啦。
　　　　美国选举总统，靠财阀资助竞选资金，各种推介活动面向选民，这威胁论，那政策，把自己的执政理念说的天花乱坠；石敢村的民主选举却是另一种简单粗暴风格，箱前，红包换选票，正大光明贿选。你若是有道德高洁不愿贿选，反而引来绝大多数村民的非议：“连红包的钱都凑不齐，我们选你何用啊！”
　　　　说是贿选，地方政府却很难定性这是贿选红包，因为贿选红包都有各种各样的别名：“车票钱”“茶水钱”“误工费”等等。
　　　　魏东生依稀记得有一年，某位候选人甲招来象山区区委干部帮他站台，以公平公正监督名义阻碍另一名候选人乙红包贿选。候选人乙悍然不惧，令他侄子拉来一车红砖，卸在选票箱附近。村民时不拿红包，但是结束离开时，拎起一块红砖丢到二十米外，就可去候选人乙侄子那里领“搬砖费”。候选人甲愤怒指责候选人乙贿选，候选人乙振振有辞反驳：“瞧你说的，我侄子还不能请人搬砖啦？”
　　　　石敢村的村民委员会选举，更简单更粗暴。
　　　　然而，只凭红包，是不够的。
　　　　石敢村是内陆破败乡村，谁家里都不富裕，目前的行价，贿选红包仅有5元或10元。即使破了规矩，增长十倍到100元红包，也很难决定性影响村民的抉择。如果增长百倍到1000元，或许能够真正干扰村民的选择，选举成本却明显过于高昂。“搬砖费”那样的乱战，只会发生在势均力敌对手之间。如果某位候选人只有红包小钱依仗，肯定走不到“搬砖费”乱战地步，就早早淘汰出局了。
　　　　美国选举总统，电视网络广告和推特话题的影响力是一部分，民主党和共和党的基层机构的努力更不可忽视。村民委员会的选举，亦是同理。想赢得石敢村的选举，第一步不是举着大喇叭大声吆喝政治口号，而是说服各自然村的头面人物。如果这些头面人物愿意支持某候选人，在他们的带动下，该自然村的村民肯定会成为某候选人的票仓。
　　　　似魏爸，就是魏家村头面人物之一。若能说服魏爸支持某候选人，魏爸就能说服魏家村五分之三的村民支持该候选人。另外五分之二选票，则取决于另外两名头面人物的鼓动。
　　　　于是，石敢村的村民委员会选举可简化为三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请各自然村的头面人物吃喝玩乐，若能搞定其中的七八成，选举基本就稳妥啦。
　　　　第二个阶段，如果各自然村头面人物群体的舆论不统一，分裂成数个阵营分别支持各自看好的候选人，各位候选人就要开始准备选票大战啦。“搬砖费”那样的乱战，就是发生在这一阶段。
　　　　第三个阶段，则是点票期间的舞弊。
　　　　村民委员会的选举，自然不可能百分之百公平公正。为了保证自己支持的候选人得到足够数量的选票，每次点票都充满了舞弊与反舞弊的钩心斗角龌龊事儿。譬如，某些书写不规范的选票，如果选的是竞争对手，当场视作废票忽略不计。譬如，某些常年在外务工人员的法定选票，确认其家庭支持自己，立刻签下自己的名字，视作自己的票仓；确定其家人支持竞争对手，则以常年离家且无明确证据表明他的政治观点为由，拒绝有人代替他。
　　　　以上，即是石敢村三年一度的村民委员会选举之乱象。
　　　　魏爸在村民委员会混迹十七八年，石敢村的人脉关系有一定的基础，无须拉票也能稳稳守住委员职位。可若想再进一步，就难咯。其一是魏东生家里穷，拿不出来贿选红包；其二，其它竞选对手的资历和威望并不比魏爸差，刺刀见红拼杀一场，结果也很难乐观。
　　　　前世，魏爸放弃了。
　　　　今世，魏爸没有家庭负担，却想争一争。
　　　　魏爸终究有点儿不甘心。
　　　　努力一把，然后无奈接受失败，也比未战先投降强。
　　　　魏爸作为一名退伍军人，尚残留着军人不服输的锐气。
　　　　村民委员会选举，是魏爸的理想，也是魏爸的执念。
　　　　魏东生叹气。
　　　　既然村支书是魏爸的理想，那么就帮帮他吧。
　　　　魏东生于是延缓返京时间，滞留家中，帮助魏爸拉票说服各自然村的头面人物。
　　　　拆分拉票这一阶段，又可细分为送薄礼、请吃饭。薄礼是真正意义上的薄礼，拎一份等值春节走亲戚的礼品，亲自拜访各自然村头面人物，间隔数日之后再邀请他一起吃饭。如果头面人物答应了饭局邀请，即是倾向于支持你上岗；如果反对你或更愿意支持其他人，则会拒绝你的饭局邀请。送薄礼是探路，留给别人拒绝的缓冲余地，所以礼不能厚，送厚了反而令不愿意支持你的头面人物难堪。
　　　　人心都是一样的。
　　　　人的善恶，从来不取决你在国外还是在国内，也不取决于你在城市还是在农村。
　　　　农民固然生活朴素，却绝不会人人纯真良善。城市有城市的歧视链，农村也有农村的歧视链。最简单直观的，大姓欺负小姓，儿子多的欺负儿子少的，有权有钱的欺负没权没钱的，能打架斗殴的欺负老实巴交的，等等。
　　　　还有一条毋庸解释的潜规则：前三十年看父敬子，后三十年看子敬父。
　　　　而今，魏爸还不到“看子敬父”的年龄，魏东生却已经有了“看子敬父”的资本。
　　　　车辆起步前，魏爸讶然望向留住家中的女司机：“她留在家，谁开车啊？”
　　　　魏东生侧身坐到方向盘前，笑说：“我啊。”
　　　　魏东生前世毕业未满两年就考了驾照买了车，自然不会怵车。今世，魏东生年龄不够十八岁，无法考取驾照。然而，广阔乡村几乎没有交通监管，没有谁在乎你有没有驾照。魏东生往日注意影响和安全，很少越权亲自驾驶。不过，今日为了帮助魏爸拉票竞选，魏东生决定亲自驾驶，载着魏爸拜访各自然村的头面人物，无形之中证明魏爸的经济实力和魏爸“看子敬父”的底气。
　　　　魏爸却没见过魏东生开车，惊讶万分：“你会开车啊？”
　　　　魏东生含糊其辞：“燕京时学的。”
　　　　魏爸：“学车难吗？”
　　　　魏东生：“一样工具而已，能有什么难的。家里交通不方便，你整天跑来跑去，要不也考一本驾照吧？到时候我给你买一辆车，你在家里代步用。”
　　　　魏爸条件反射拒绝：“买什么买，莫乱花钱。”
　　　　魏东生：“咱买便宜的呗，十来万那样的国产车。”
　　　　魏爸：“十多万还不贵啊！”
　　　　魏东生：“你儿子月薪两万呢，一年工资就绰绰有余了。”
　　　　魏爸依然拒绝：“你一高中生，拿那样高的工资，我总觉得心虚。赚的钱都先攒着，万一出事儿了，也能有备无患。”
　　　　魏东生瞧魏爸想开启啰嗦模式，及时转移话题：“咱们先去拜访谁？”
　　　　魏爸皱眉思索半晌，犹豫道出选择：“先去老支书家吧。”
　　　　魏东生：“我不认识路，爸你帮忙指路啊，别走到渠里啦。”
　　　　魏爸声音中洋溢着无尽自信：“这条路，你爸走了十八年，莫说坐车上，就是闭着眼，都错不了。你就放心吧！”
　　　　驱车来到老支书家，老支书蹲在门口和左邻右舍唠叨些无意义的琐事。瞧见风尘仆仆的商务车，老支书猛嘬口烟，带着好奇情绪远远赞了一声：“这车不错啊。”
　　　　第071　刀光剑影的暗战
　　　　邻居也好奇穷乡僻壤闯来一辆好车，当作新鲜话题询问老支书：“老支书，你见多识广，这车是啥牌子？”
　　　　老支书眯着眼睛打量十余秒，摇头说：“不认识。”
　　　　邻居倾泻自己的汽车知识，排除法询问老支书：“是不是奥迪？”
　　　　老支书否决：“奥迪的车标是圈圈套圈圈，这车的车标好像是拼音字母。”
　　　　邻居有意炫耀自己熟悉汽车知识，继续举例：“是不是宝马？”
　　　　老支书摇头：“宝马的车标是带颜色的圈圈。”
　　　　邻居：“是不是大众？”
　　　　老支书摇头：“大众的车标是斜杠堆斜杠。”
　　　　邻居：“是不是奔驰？”
　　　　老支书继续摇头：“奔驰的车标是三叉杠。”
　　　　邻居想继续举例，却郁闷发现他熟悉的“好车”品牌似乎只有这么多，啧啧两声之后停止捧哏式炫耀。侃到这里，汽车已经慢悠悠停在老支书家门口，车标清晰可见，银白色圆圈被蓝底白字英语字母拦腰截断。邻居心中默默念叨：“volvo，这是什么鬼车？”
　　　　不意汽车停在门口，老支书愣了愣。
　　　　老支书正疑惑间，突然瞧见魏爸自车厢里钻出，不禁悚然一惊：“怎么是你！”
　　　　瞧见魏东生下车，老支书又是一惊。
　　　　现行体制下，村民委员会的职责寥寥无几，绝大多数时间都浪费在吃吃喝喝上。魏东生还是流鼻涕小孩时，老支书就时不时领着村委会的一帮人，拎着酒菜串门串到魏东生家，喝酒吹牛瞎扯淡。老支书看着魏东生一年又一年长大，因此第一眼就认出了容貌变化有限的魏东生：“咦，东生你怎么没去上学啊。”
　　　　魏东生亦对老支书不生疏，笑说：“因为我要送我爸来探望你啊。”
　　　　老支书斜一眼汽车：“这车……？”
　　　　魏爸挺直腰杆，自豪炫耀起儿子：“这是东生他们公司的车，我这几天腿脚不方便，就借来用两天。”
　　　　老支书有点儿懵：“公司？”
　　　　魏爸在魏东生面前常常忧虑魏东生拿高薪拿不久，在老村支书面前却是另一幅面孔，自豪语气表扬孩子：“是啊，东生他的公司！”
　　　　老支书更加茫然：“东生不是还在读书嘛，怎么就有公司了？”
　　　　魏爸骄傲情绪笑着解释：“年前，东生在学校写了一款程序软件，被燕京一家软件公司看上。这家软件公司，又是给版权金，又是给股份，非得请东生去燕京工作。那家公司是高科技公司，里面尽是清华燕大的高材生。我想啊，东生去了肯定不会吃亏，就由得他提前工作了。”
　　　　老支书被魏爸说的一愣一愣：“哎哟，尽是清华燕大的高材生，这家公司厉害啊。”
　　　　魏爸：“那可不是。如果是一家卖烧烤的公司，就是开三万月薪，我也不能让东生荒废学习啊。”
　　　　老支书在村委会混了一辈子，不可能偏信魏爸一面之辞。不过，老支书不必相信魏爸所有话语。了解到这一辆沃尔沃商务车是价值数十万元的进口车，了解到魏东生可以随意借用这辆沃尔沃甚至魏东生本人就是司机，了解到魏东生的公司千真万确就在燕京，老支书内心已经有些偏向推举魏爸继任村支书兼村主任。
　　　　石敢村是盘阳市眼里的刁民聚集地，特殊风俗要求当选者必须能打敢拼，且在当地有着绝对威望。
　　　　石敢村总共才十三名党员，饭桌上喝酒说醉话，说不定就能玩笑似推选出来谁来做这一届的村支书。这样的村支书肯定无法服众，也无法真正领导十五个自然村。在普通的村落，或许已经够了；在石敢村这样的刁民聚集地，这样的村支书肯定搞成一团糟。
　　　　因此，石敢村惯例先选举出村主任，候选人现在选票大战中证明自己在石敢村的绝对威望。如果候选人在村主任选举里赢得酣畅淋漓，肯定由他顺势领职村支书；如果村主任选举中遇到强敌，且双方势均力敌，两者才会坐下来谈判，或者私下交换利益、或者以选票数量论输赢，决定谁当村支书、谁当村主任。
　　　　老支书是魏爸老同事，晓得魏爸的底细。魏爸的资历和威望并不是最优，且经济困难和独生子女是几乎无法弥补的缺点。今日之前，老支书并不属意魏爸，这是来自于利益的判断，也是对石敢村安稳秩序的负责；见到魏东生，见到沃尔沃商务车，老支书却有些意动。
　　　　魏东生这样的成就，已能抹平他是独生子女缺陷；魏爸和魏东生能够随意借用数十万元进口车，又解决了经济困难方面缺点；至于魏爸的威望短板，恰恰正合老支书退下来之后继续干政的小心思。魏爸威望不足，届时就需要老支书为他站台，待魏爸借了老支书的势，自然就离不开老支书。老支书想到这里，当即表明态度说愿意帮助魏爸竞选。
　　　　随后，魏东生载着老支书和魏爸，继续拜访其它自然村的头面人物，并不断利用沃尔沃商务车刷脸面。
　　　　春秋系列公司在互联网上的赫赫声名，无法传递到偏僻乡村，在乡里人眼里，魏东生再聪明也终究只是一名高中二年级学生。除以司机身份当魏爸“看子敬父”的吉祥物，魏东生在石敢村廖无几用。
　　　　因此，石敢村本届村民委员会选举进行到第一阶段，有七成头面人物在老支书影响下表态支持魏爸，魏东生感觉自己在老家已无作用，果断抽身返回燕京。石敢村村民委员会选举，是魏爸的战争；春秋系列公司的互联网征途，特别是与3721和百度的相互诉讼案件，则是魏东生的战争。
　　　　吴平一高文理分科浪费十余天时间，帮助魏爸拉票选举浪费十余天时间，魏东生回到燕京时已经九月底。又是国庆假，魏东生几乎在琐碎事情上浪费了一月时间。
　　　　待国庆假刚过完，魏东生正欲梳理春秋系列公司2003年第四季度规划，春秋网络和春秋软件两家公司忽又又迎来燕京市地税局的稽核。
　　　　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
　　　　魏东生非常明白这道理。
　　　　有多少资源，去做多少事，这是魏东生坚持的原则。
　　　　魏东生不会一介白身去刷可控核聚变论文，也不会以1000万元资本撬动100亿的市场，更不会奢望以平民身份获得权二代的特许状。
　　　　越是初起卑微之刻，魏东生越遵守规则，绝不肆意妄为挑衅国家暴利机器的威严。网吧游戏工作室和私服产业链那样的圈钱利器，魏东生觉察到风险，立刻毫不犹豫丢掉。来到燕京陌生的环境闯荡，魏东生更不敢大意，春秋系列公司的资金来往，每一笔都由司职金融的计算机智能生命绿藻仔仔细细排查，即使不能确保每一笔资金都合乎法律规定，最少也不能触犯国家的税务制度。
　　　　因为魏东生的坚持，春秋系列公司向来老老实实交税。
　　　　春秋系列公司的财务报表非常干净，干净到燕京市地税局怀疑手里拿的是刻意做的假账。
　　　　燕京市地税局的这次造访，春秋网络并没有明确证据，证明燕京市地税局这次行动是3721和百度运作的结果。然而，魏东生敢百分之百肯定，燕京市地税局这次违反常理的突然袭击，背后肯定是有人刻意指示。魏东生又不是需要服众的法官，面对这种刀光剑影的过招，根本不需要切实无疑证据。针对春秋网络和春秋软件的税务调查刚刚开始，魏东生立刻启动相关资源逆向影响燕京市地税局，引导他们也去查3721和百度的是否有偷税漏税之举。
　　　　然而，魏东生的反击，已经迟了一步。
　　　　燕京市地税局这次行动，春秋网络、春秋软件、3721、百度都是目标。
　　　　或许早有准备，或许依赖外资企业的宽容政策，或许在税务问题上比较慎重，继春秋软件之后，百度也轻松熬过了燕京市地税局的稽核。只有3721一家比较倒霉，税务人员经过查验，发现3721财务报表中存在漏税行为，责成3721公司接到处罚通知单后立即向国库补交24912。99元税额，同时依据国家有关规定，还须补交滞纳金1619。34元。
　　　　3721的漏税总额并不多，尚不到两万五千元。但是，舆论却能藉此做出远不止两万五千元的大文章。燕京市地税局刚出来稽查结果，互联网第一时间就有了新闻速报：3721漏税被处罚，流氓公司对用户耍惯了流氓，也想向燕京市地税局耍流氓。
　　　　3721和百度只是流氓软件的内部争斗，如果春秋网络和春秋软件接到燕京市地税局的处罚通知单，整个流氓软件联盟肯定集火攻讦魏东生，一次性彻底毁掉春秋系列公司的舆论名声。
　　　　公众再提起春秋安全管家的功绩，流氓软件联盟雇佣的水军和被他们带起的节奏，就会无情嘲笑魏东生和春秋安全管家：“偷税漏税，比流氓软件更可恶。”
　　　　第072　一段新历史的揭幕
　　　　这一次暗战交锋，百度平安无事，春秋软件侥幸过关，3721则陷于漏税风波。
　　　　魏东生清醒明白：地税局突袭是战争的开始，而不是战争的结束。
　　　　战斗规模意料之中迅速升级。
　　　　2003年10月21日，雅虎宣布以1。2亿美元现金收购香江3721网络软件技术有限公司，并事实附庸化燕京3721科技有限公司。
　　　　3721面对春秋安全管家屡战屡败，前景非常黯淡，导致3721掌门人周鸿祎整日坐立不安。周鸿祎探得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