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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课的八场考试。周五下午，魏东生惯例二十分钟填满地理试卷，飘然走出学校，与霍永善汇合在校园南门外的小公园。
　　　　空气已有寒意，小公园空旷寂冷，只有魏东生和霍永善两道身影。
　　　　霍永善今日略显拘束，很少主动说话，不复以前老大直面老三的兄弟洒脱。盖因月初的错账事件，虽然魏东生口口声声相信他，虽然魏东生表现的仿佛根本没有发生过此事，却仍然在两人兄弟友谊小船上深深划了一道裂痕。准确说，裂痕心结仅限于霍永善。霍永善刚刚走出初中校园，兄弟感情还在延续初中时期的“同年同月同日死”誓言；而携三十年记忆归来的魏东生，从一开始就只把霍永善当作值得信任值得合作的好友，而非劳什子的生死兄弟。
　　　　魏东生不把霍永善当作生死兄弟，却理解霍永善的纠结，主动引导话题说：“还记得月中的哈尔滨外挂事件吗？”
　　　　霍永善：“记得，当时你说外挂和私服即将成为违法行为。”
　　　　魏东生：“所以，我们要找新的出路。”
　　　　霍永善眼中的未来是一片迷雾，下意识选择信任魏东生的商业意识：“怎样的新路？”
　　　　魏东生：“做事，做能赚钱的事，做能合法赚钱的事。”
　　　　这是一句废话，霍永善不晓得该怎样回答，索性竖起耳朵等待魏东生亲自阐述。
　　　　魏东生却没有阐述解释怎样合法赚钱，反而谈起网吧游戏工作室的未来：“装备交易和运营私服的风险越来越高，你懂我不会以匹夫之身直面国家暴力机器，我懂你不会莽撞挑衅法律尊严，当国家正式宣布外挂和私服违法，你想怎样改行？”
　　　　霍永善叹气说：“9月29日，装备交易日销售额为145。1万元；10月29日，日销售额为67。0万元；11月29日，也即是今日，日销售额最多49万元。与9月29日相比，日销售额已经跌了三分之二，且订单总额越来越低、订单数量越来越琐碎，游戏工作室处理订单的成本则越来越高。如果盛大网络版本，进一步调高装备的暴率，装备交易前景肯定更加悲观。我也懂，装备交易再暴利，也只是一时的繁华。”
　　　　“月中，你说国家即将严打外挂和私服，我就开始考虑未来。”
　　　　“可是，我能做什么呢？”
　　　　“学习这方面，我真的没有天赋，指望高考翻身简直在做白日梦；混黑色江湖，我有能力，可黑色就是黑色，无法走在阳光下，无法带给人希望。就像冉茜茜，我喜欢她，也有阴谋诡计让她接受我，可是未来呢？我给不了她幸福，给不了她希望，阴谋诡计让她接受我，是在害她，而不是爱她。我只能杵在远方，奢望她肯不顾一切肯与我堕入地狱。如果能够不黑，如果不黑也能好好活着，谁愿意黑呢？”
　　　　“这些日子，我想了想。”
　　　　“经营网吧，或许是一条出路。吴平县城穷，许多家庭都没有个人电脑，每家网吧都人满为患。不用考虑商业意识，不用考虑门面维护，盘下一家店面，保证网吧的和平秩序，金钱就能源源不断入怀。虽然比不上游戏工作室装备交易的暴利，可若能一天赚取数百元毛利润，我爸妈就能为我自豪了吧，我的两个姐姐就能不再背井离乡打工了吧？”
　　　　第036　燕京
　　　　魏东生精简汇总霍永善的想法：“所以，你想开一家网吧？”
　　　　霍永善点头承认：“是的，我想在一高、二高、三高附近选址，新开一家网吧。不过，租赁房屋和购置电脑需要一大笔钱，我没有钱，希望你能转借给我一些。”
　　　　魏东生：“你的十月份分红，有八百多万，还不够开一家网吧？”
　　　　霍永善摇头：“什么分红不分红，那都是你的钱。装备交易业务的核心是货源，有了无穷无尽的装备，傻瓜都能变现成金钱，我没有资格拿30％分红。”
　　　　魏东生安抚霍永善：“别这样说，是你的分红就是你的分红。古语有云，义不理财，如果整日兄弟义气，别想在商业上有所建树。所以合伙创业，亲兄弟明算账，这是原则，这是合作的原则，也是延续兄弟情谊的原则。账错了就是错了，我不会顾忌你面子含糊过去，所以当场打电话把你喊过来。同样，咱们就事论事，查账是一回事，分红是另一回事，你不要心里有顾虑。”
　　　　霍永善听到亲兄弟明算账说辞，心结稍稍缓解，却仍坚持己见不要30％分红。
　　　　魏东生略知资本运作常识，也不愿意简单粗暴式就地分钱，遂提出建议：“既然你不愿提现，剩余分红就投资我的新一轮创业吧。你九月份和十月份的分红，扣除零零碎碎的体现，剩余1069。8万元，我再拨给你69。8万元筹办网吧，凑成1000万元整数。但是，有一点我必须提前说明，我的新一轮创业将会走在阳光下，一切流程必须遵纪守法，前期投资也必须干干净净。你的1000万元，必须通过一定渠道洗成白色的钱，才能投资我的新一轮创业。为了安全起见，这1000万元必须选择最安全的洗钱手段，需要扣除30％成本。即是说，1000万元分红，转换成实际投资额度，只有700万元。”
　　　　霍永善一则不懂洗钱流程，二则不愿接受超出他能力范围之外的分红，索性任由魏东生随心所欲处置：“我在网络上和其它网吧业主有过交流，听他们说，大城市里的网吧，最近两月正流行更换液晶显示器。未来，我的网吧紧跟时代脚步，不要一台crt显示器，全部都用液晶显示器，做吴平县第一家液晶显示器网吧。液晶显示器比crt显示器贵，可也贵的有限，根本用不了70万元。”
　　　　魏东生：“还是凑成700万整数吧，方便计算。”
　　　　霍永善或许觉得七十万不像一千万那样夸张，没有继续坚持：“好吧，剩下的钱，我且替你保管着。”
　　　　魏东生把霍永善的700万元分红吸纳为新一轮创业投资，旋即亲兄弟明算账当面计算霍永善的份额：“你出资700万，我出资2100万元，初始资金合计2800万元，一元折算为一股，即你拥有700万股，占比25％；我拥有2100万股，占比75％。我初步创业方案是像陈天桥运营传奇一样运营我的网络游戏，届时肯定要引入其他合伙人，填补销售渠道和运营渠道的缺失，具体股份比例肯定会随之不断变动。但是，我能保证，你的股份肯定是不可稀释股份。”
　　　　不可稀释股份，是融资术语。
　　　　许多人因为字面意思产生美妙误会，觉得不可稀释股份是平民创业者的利器，幻想重生到1999年，拎500万元投资腾讯，索要40％的股份，签署永不稀释条款。然后，不管跑过来再多投资人，不管他们挥舞的是2000万美元还是一亿美元，自家的股份永远是40％，从此高枕无忧攫取腾讯未来的数千亿美元市值。
　　　　这种想法，是做梦。
　　　　白日梦。
　　　　不可稀释股份，不是这样玩的。
　　　　即使重生者运用法律知识，利用股权漏洞签署了所谓的40％的永不稀释条款，然后面对1亿美元融资，无视董事会意见坚持自己必须维持40％股权。真出现了这种情况，结果肯定不是投资者和管理层屈服。而是原股东和管理层耗尽你的500万元投资，掏空腾讯的所有固定资产，而后集体辞职和带来1亿美元投资的投资人组建新的马甲公司。原股东一边经营马甲公司，一边利用法律官司耗尽你的资本，待重生者处处窘迫时，再以低廉价格反向收购腾讯。
　　　　资本市场不是纯洁小白羊，即使法律允许所谓的永不稀释，资本家也绝不会乖乖遵守。
　　　　只要想融资，只要想上市，股权稀释是避免不了的。
　　　　所谓的不可稀释，通常是指权益的不可稀释。譬如说，第一轮融资时，创业公司估值为一亿人民币，某投资者签署10％不可稀释条款；期间创业团队玩砸了，第二次融资时，创业公司仅估值六千万，这时所谓的不可稀释条款才会生效。不可稀释条款，只保护投资者合法利润，只保护投资者的投资不被恶意稀释，而非保护一口吃成胖子的贪婪，更不会保护你用500万元人民币攫取千亿美元产值，这是投资界的潜规则。
　　　　所以，不可稀释四字，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的美妙。
　　　　不过，绝多大多数情况下，听起来美妙就够了。
　　　　譬如，此时此刻的霍永善。
　　　　听见不可稀释四字，霍永善虽然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却觉得魏东生果然够义气。
　　　　安抚霍永善降低后院起火几率完毕，魏东生掐准时间点赶赴盘阳市火车站。2002年还没有高铁，盘阳市到燕京，旅途遥遥。所幸此时不是客运旺季，魏东生晚六点半抵达盘阳市火车站，尚能轻松买到晚八点车次的软卧。
　　　　哐当哐当十四个小时，魏东生疲惫抵达燕京西站。魏东生前世客居燕京多年，不过他对的燕京的绝多大数印象都是2010年之后风景人情，骤然来到2002年的燕京，处处皆有不同。譬如魏东生和姬素素未来经常奔波穿梭的13号线地铁，才刚刚于2002年9月28日通车试运营，崭新站点通道恍惚间好似前世遇到15号地铁线通车。
　　　　住宿宾馆蒙头睡一觉，醒来已是晚上九点。魏东生启动笔记本络验证连接数千里之外的智能生命蓝藻、绿藻、橙藻，命令它们穿梭燕京市各种网络，撒网式搜集基础情报资料。
　　　　劳动党于2002年11月8日至14日召开第十六次代表大会，选举出新一届领导人。景民强妻家当代领袖，龚其兴，成功入选内阁，虽非权势滔天的九名阁老之一，却也是仅次于他们的十五名长老之一。内阁二十四员长老是华国最顶级的政治俱乐部，每一把座椅都不容小觑，而入选内阁和落选内阁绝对是两种概念、两种人生。
　　　　龚其兴正面竞争二十四员名额之一，景民强等朋党也集聚燕京，充当后勤人员，及时解决某些不必要的小麻烦。龚其兴入阁之前，景民强不敢闲暇放松一刻；龚其兴入阁之后，又须俯首听取龚其兴的教诲，牢牢记住未来哪些利益可以争取，哪些利益必须放弃。
　　　　景民强不受龚家待见是说龚家不肯为他投入政治经济资源，景民强若敢违逆龚其兴的全国一盘棋战略布局，那就不是待见不待见的问题啦。景民强在其他人眼里是一方大佬，可在龚家全国一盘棋布局里，他只是一颗随时可以利益交换的棋子，必须无条件牺牲自己为龚其兴服务。到了十一月末，龚家新的五年布局调整完毕，景民强才真正有自己的空闲时间。
　　　　这也是魏东生为何此时才来燕京的原因。
　　　　来早了，也无用。
　　　　魏东生此前命令蓝藻入侵华国网通总部找到景民强线索，旋即顺藤摸瓜入侵景民强常用的台式电脑和笔记本电脑。景民强的电脑和手机，每次联网都被蓝藻及时监听，因此，他的行程牢牢掌握在魏东生手中。日程表显示，如果没有意外事件发生，景民强明日将会去西城区西单北大街的华国联通总部处理一些琐碎小事。
　　　　魏东生再调查华国联通总部的资料，发现华国联通总部刚于十月初迁入西单北大街甲133号，许多信息资料都不完善。魏东生埋怨一句2002年网络资料真少，当夜早睡早醒，租了一辆车提前潜伏在隔壁的华国银行总部附近。蓝藻利用基站定位系统实时监听景民强的所在，待景民强驱车抵达西单北大街，待看见景民强的熟悉面孔，魏东生迅速抱着笔记本电脑下车，调整步伐远远吊着景民强。
　　　　估算时间差不多够了，魏东生突然加快速度，跑步冲入大厦。
　　　　保安自然不会无视，卡位阻拦魏东生：“先生，我们这里需要登记。”
　　　　魏东生不理会保安，冲着景民强身影喊说：“三叔，等等我。”
　　　　保安愣了愣。
　　　　魏东生衣着合体又抱着锃亮的笔记本电脑，明显不是可以采取强制措施拿下的盲流。再者，陪伴景民强的都是公司领导，魏东生这声三叔喊的底气十足，保安短时间内不禁有些犹豫。正是得益于保安这一丝犹豫，魏东生机敏绕过他的阻拦，紧追着景民强等人冲入电梯。
　　　　第037　十国春秋
　　　　电梯内。
　　　　景民强和随从的三名中年男子，瞧见魏东生慌里慌张冲入电梯，有好奇情绪却没有长舌妇般追问魏东生。魏东生情知时间紧张，左臂将笔记本电脑抱在怀中，主动直面景民强：“你是景民强景先生吗？”
　　　　景民强讶然望向魏东生：“你是……？”
　　　　魏东生把白狐娴的笔记本递给景民强：“有位阿姨曾经嘱咐我，如果遇到了困难，就来燕京找你。”
　　　　景民强狐疑接过笔记本，旋即脸色微变，转过身吩咐一名中年男子说：“老李，你先去开会，我处理一些私人事情。”
　　　　景民强把今日琐事推给老李，借用一间隐蔽办公室，与魏东生单独交流：“你认识笔记本的主人？”
　　　　魏东生三分假七分真改编白狐娴的生活轨迹：“白狐娴白阿姨前些年辞了绿通市的工作，迁居盘阳市天中县。我户籍在盘阳市象山区，假期去天中县旅游，偶然遇到公园里怅然的白阿姨。我俩性情相近，侃着侃着侃成了忘年交，后来常常有事没事电话联络，她一度还想认我当干儿子。”
　　　　景民强哦然一声，继续询问魏东生的底细：“你晓得白狐娴和我什么关系吗？”
　　　　魏东生故作不知景民强和白狐娴的情感纠结，给出一个契合白狐娴性格的回答：“白阿姨说，你和她是仿若亲兄妹的好朋友，她是我阿姨，你就是我叔叔。”
　　　　景民强反过来笔记本，指着贴在首页的1965年版全套五枚粮票，问：“你晓得笔记本为何贴有五枚粮票吗？”
　　　　魏东生答说：“白阿姨说，2两、半斤、1斤、3斤、5斤等五枚粮票是一套粮票，也是她和未婚夫订婚的聘礼。可惜，白阿姨命不好，未婚夫娶她入门前就死了，于是把五枚粮票贴在笔记本首页纪念他。”
　　　　景民强顿时赧然。
　　　　五枚粮票，其实是景民强父母和白狐娴父母定娃娃亲时的象征性聘礼。不过，景民强父母遭遇工厂事故，年纪轻轻寄居在白狐娴家，而后订婚不订婚已经不再重要，这五枚粮票便成了白狐娴和景民强之间的牵挂。承认景民强是她未婚夫，又在景民强放弃她时咒骂景民强已经死了，非常符合白狐娴的性格。
　　　　景民强连续问了好几个问题，魏东生都给回以满意答案。
　　　　这是自然的。
　　　　今日这些问题，都是景民强的心结。景民强二十余年后沧桑回忆往事，一遍又一遍啰嗦他的心结，魏东生今日的回答恰是景民强未来的念叨。魏东生描述的或许不是真正的白狐娴，却绝对是景民强心中的白狐娴。魏东生直捣景民强的心窝，带给景民强的冲击也比真正的白狐娴更加强烈。
　　　　景民强熟悉白狐娴的性格，晓得即使有人偷窃了她的笔记本，也绝不可能探得五枚邮票是娃娃亲聘礼等辛密。白狐娴能把这些私密事告诉魏东生，可见她和魏东生之间绝非普通认识那样简单，而是真的把魏东生当成非常重要的亲人。景民强相信了魏东生，迟迟复杂心情询问白狐娴的近况：“她还好么？”
　　　　魏东生实话实说：“白阿姨已经过世了。”
　　　　景民强：“你说什么？”
　　　　魏东生重复说：“白阿姨已经过世了。”
　　　　景民强露出不可思议神情：“你说，她死了？”
　　　　魏东生：“嗯。”
　　　　景民强：“怎么可能，她才38岁啊！”
　　　　魏东生略带悲伤语气说：“白阿姨的父母去年相继病逝，她情绪越来越消沉，经常闷闷不乐，甚至偶尔出现妄想幻觉，严重时需要服食安眠药才能入睡。今年七月，白阿姨误食大量安眠药死于空旷卧室，被发现时，尸体都已僵硬许久。”
　　　　景民强浑身僵住。
　　　　此时此刻，景民强还不知道白狐娴已死。
　　　　今日骤逢魏东生，景民强的心情其实非常复杂，既想探知白狐娴近况，又害怕魏东生打乱他的平静生活。景民强万万没有想到，白狐娴竟然死了，竟然悄无声息地死了。忆起白狐娴死亡日期，景民强心脏又猛的一颤，七月与八月之交，他夜里梦到白狐娴向他讨债，现实里他女儿莫名其妙感染重病，难道一切果然都事出有因吗？
　　　　白狐娴活着和白狐娴死了，绝对是两个概念。
　　　　白狐娴已死，魏东生不可能再打乱他的平静生活。
　　　　白狐娴已死，魏东生成了她唯一的执念，景民强势必尽己所能照顾好魏东生。
　　　　景民强或悲伤或伤感失神了三四十分钟，迟迟记起魏东生的来意：“娴娴嘱咐你，遇到了困难，就来燕京找我。你现在来找我，是遇到了困难？”
　　　　魏东生承认：“是的。”
　　　　景民强：“说说。”
　　　　魏东生启动笔记本电脑，运行《十国春秋》客户端：“我做了一款网络游戏。”
　　　　景民强意料之中非常诧异：“你做的？”
　　　　魏东生：“主程序、贴图等，都是我一己之力完成的。”
　　　　网络游戏的影响并不限于网络游戏产业内部。网络游戏的瞩目，更是因为它衍生了许多市场，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