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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心里确实没怎么着急。
　　并不是说他对孟沁瑶完全不担心，而是他了解这个女孩，她绝对不会那么容易就轻生，而且，她如果真的想死，这么一个早晨会睡过头的异母姐姐也根本不可能看得住她。
　　跑出酒店的院子，往上山的方向跑出没多远，他就远远见到了那个坐在画架前的纤细背影。
　　他吁了口气，拿出手机，打通了李蓉的电话，压低声音说：“我找到她了，没事，一切都好，你先去酒店里休息吧，有什么情况我再跟你打电话。”
　　“好，那……就全拜托你了。”李蓉也松了口气，心有余悸地说，“谢谢你，小浦。”
　　浦杰没再多说，挂掉电话，径直往孟沁瑶身后走去。
　　路面很硬，微潮，软底的运动鞋踩在上面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音。他一直走到站在了孟沁瑶背后，高大的影子恰好投在雪白一片的画纸上，占据了画架的中心，把她影子覆盖包容在其中。
　　孟沁瑶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她的手里拿着一支铅笔，整个人就像是看过了美杜莎的眼睛，石化在小圆凳子上。
　　“想不出该画什么吗？”浦杰想了想，先开口问。
　　孟沁瑶沉默了几十秒，才轻声说：“嗯，平常我只要拿着笔就会安定下来，这次却不行。”
　　“画你的妈妈吧。去找她曾经最美的照片，亲手把她画下来。”
　　她的肩背猛然绷紧，语调，也掺杂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鼻音，“我画不成的。”
　　“我喜欢写小说，我喜欢创造一个又一个鲜活的人物，我喜欢看到他们生活在我创造的世界里，构成一个又一个的故事。如果有一个我爱的人，我一定能把她好好的写进故事里。你喜欢画画吗？”
　　纤细的手指间，长长的铅笔颤抖起来，她伸出另一只冻得有些发红的手，轻轻抚摸着画纸的表面，缓缓说道：“可这有什么意义呢……”
　　“不画出来，你怎么知道没有意义？这世上的事情，你总是要衡量过有没有好处才去做的吗？”浦杰柔声说，“也许，这能让你好过很多呢。”
　　“怎么可能。”孟沁瑶有些凄楚地笑了起来，“你让我看我妈年轻时候的照片，我怎么可能还有……心情画画。”
　　“你搬着画具跑到这里来，不就是因为想要画画吗？”
　　“我是想，可我画不出来。”她举起握铅笔的手，在纸前面比划了一下，“我的脑子里，现在比这张纸还白。”
　　“那就回去。这么冷的天，画不出来就回屋里休息。”他很干脆的绕到前面，把画架夹在腋下拿了起来。
　　“你干什么！”孟沁瑶本就有些凌厉的眉形顿时平添几分恼火，口气也变得有些激动。
　　“帮你拿东西，这么沉，自己拿下来很辛苦吧。呐，把凳子也给我吧。”
　　“我才不用你帮我决定该干什么！”孟沁瑶的眼睛瞪大，上挑的眼角透出鲜明的怒气。
　　老天就是这么不公平，这世上就是有人连生气都显得格外漂亮。
　　“我没帮你决定该干什么。”浦杰往手里呵了口白气，柔声说，“我只是帮你说出来而已。你不想回去吗？这些东西真的不沉吗？你……不需要我帮你拿吗？”
　　孟沁瑶微微偏头，瞪着他看了半天，抿紧嘴站了起来，转身往酒店那边走去，“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高兴的话，就拿吧。”
　　他用脚一挑凳子抓在手里，看了看这一堆东西，想象着天还没亮，孟沁瑶就独自一个人抱着它们蹒跚走到这里，一样样摆好，却什么都画不出来，呆坐至今的画面，脚下，不自觉就快了几步，赶到了她的身边。
　　“蓉姨叫你来的吗？”
　　“算是吧。”
　　“多事。”
　　“她也是担心你。听说，你这阵子把大家吓得够呛。”
　　“他们太小看我了。”孟沁瑶的口气异常的平静，“我绝对不会自杀的，我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想要好好地活下去。”
　　“发现了生命可贵？”浦杰用尽量轻快的语气说着。
　　他其实没有什么在这种事上安慰人的经验，只能尽量找些话聊，看看有没有合适开导的话题。
　　“也不算。”她轻声说，“我记得有谁说过，女儿是母亲生命的延续。我妈的后半生过得并不开心，我觉得……能弥补错误的方式，就是让自己过得很好，连妈妈的……那份一起。”
　　“没想到你也有如此文艺的一面。”他斟酌着说，“放好东西，咱们一起在附近转转？”
　　“不，”孟沁瑶淡淡地说，“既然说了回去，那就回去。陪我上楼，咱们回房间。”


第186章　放了个大鸽子……
　　“姐，我有朋友来，你去跟蓉姨待会儿吧。”一进套间，孟沁瑶一边解下围巾，一边随口说道。
　　不到两分钟，那个看起来唯唯诺诺的女人就陪笑着拿着手机离开，主动关好了门。
　　这对异母姐妹在家中地位的差别，看上去还真是鲜明易懂。
　　“坐。”她指了指沙发，“我去换身衣服，稍等。”
　　浦杰挂好外套，有点忐忑地坐下。
　　他能感觉到孟沁瑶确实很伤心，但那股伤心被包裹在非常坚硬的厚壳之中，只有很微量的部分离散在外。
　　如果不是很亲密或很了解她的人，恐怕会很轻易得出一个没心没肺的结论来。
　　不多久，换了一身休闲服的孟沁瑶就走了出来，柔顺的黑发绑在肩侧，看上去慵懒而闲适。她微微斜身，靠在沙发扶手上，问：“蓉姨是怎么跟你说的？”
　　“她没说太多。”浦杰考虑了一下，回答，“只说了一下你的情况，问我能不能来见见你。”
　　“于是你就来了？”
　　“嗯，于是我就来了。”他微笑着说，“是不是觉得有点傻气？”
　　“有点。”
　　“我也是来了之后，才发现好像帮不到你什么，你比我想象的……坚强太多了。”
　　她微微一笑，轻声说：“该流的泪已经流得差不多了，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看来，我好像可以走了。”不知道再谈什么才好，浦杰只好半开玩笑地说道。
　　“坐会儿吧，陪我喝一杯。”她站起来，从酒柜里拿出一瓶只少了一点的酒，琥珀色，晶莹透亮，瓶子上写着一堆他看不懂的文字。
　　“好吧，不过……我也不能喝太多。”他接过酒杯，慎重地补充了一句。
　　“今天还有约会？是跟谁，郑馨还是方彤彤？”她倒下半杯，接着给自己也倒了一些，坐回沙发上，略有些讥诮地说，“亦或是说，同时两个？”
　　“跟郑馨。之后有空的话，也可能会拐去看看彤彤。”浦杰想了想，还是决定坦诚，“她就在我们约定的地方附近卖花卖苹果。”
　　孟沁瑶抿了口酒，似笑非笑地说：“这还真是幸福的生日。”
　　她端高酒杯，“呐，干杯，祝你生日快乐。”
　　浦杰只好举杯喝下，跟着柔声说：“虽说李蓉姐的确找了我，但我自己不愿意的话，肯定不会来。小瑶，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你心情好点？”
　　“在这儿陪我。”她淡淡地说，“哪儿也不要去。”
　　浦杰看着她的眼睛，咬了咬牙，拿出手机，“好，你等我一下，我去给郑馨打个电话。”
　　“然后呢？”孟沁瑶拿起酒瓶，给两人的杯子缓缓倒满，“告诉她你在我这儿？”
　　“对，告诉她我在这儿。”浦杰犹豫了一下，说，“我想，我不能给自己养成撒谎的坏习惯。”
　　“行了，过来坐吧，陪我喝几杯。俗话不是说，一醉解千愁。”她目光迷离，望着酒杯里晃动的液体，“等我喝醉了，你就可以走了。”
　　“小瑶，我……知道你心里不好过。”他壮了壮胆子，坐到了孟沁瑶的身边，当然，还是隔开了差不多两巴掌的距离，“我觉得喝醉不是什么好法子。”
　　“喝醉也分很多种。”她侧过身，端起杯子递给他，“在你面前喝醉，不一样。”
　　“这屋子里没有别人。”浦杰有点无奈地喝下第二杯，酒精的效果下，浑身的血管都在发烫，“这样对你可有点危险。”
　　“你有那个胆子吗？”她稍微仰起头，露出领口滑腻的脖颈，“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不介意在你面前喝醉，放心，我酒品很好，绝不会乱闹乱吐，只是安安静静地睡觉而已。”
　　“别把男人想的太安全。”他皱起眉，忍不住用上类似教训的口气。
　　“只有你而已。”她向后靠在扶手上，露出一个看不出半点笑意的笑容，“蓉姨敢把你找来，肯定经过我哥哥的允许，能让我哥哥同意这种事的，本来也就只有你。浦杰……你知道吗，我……还打算明年妈妈身体好一点，回来东涵过节的时候，找机会让她也认识一下你呢。她想当面谢谢你，当初救了我的命。本来……她一月底就要回来了。”
　　“一共……就还剩一个半月，我……为什么……就等不及了呢？”她的口气终于变得不再平稳，厚厚的壳在酒精的催化下，终于裂开一道鲜明的缝隙，无数泪水从里面涌出，冲向她美丽的眼睛，瞬间就让那里变成了两片小小的湖泊。
　　浦杰相信，伤心的人最需要的就是这样一场放开感情的哭泣，也许她拿出酒，就是为了给自己找一个下坡的台阶。
　　他端起杯子，在她手边轻轻一碰，“连医生都没有想到的事情，怎么能怪你呢。你也是为了妈妈好。”
　　“我知道，我都知道……”她擦了一下眼角的泪，咕咚咕咚喝干了一杯，“浦杰……你的好运，要是能分我一些该多好……”
　　被她的话激起了更多的负疚感，他也喝干了一杯，拿出了奉陪到底的气势，伸手抓过瓶子倒满，“如果这是钱那样的东西可以送你，我肯定不会犹豫。如果我能控制……那该多好。”
　　孟沁瑶流着眼泪笑了起来，“干嘛，怎么你比我还愧疚似的。这和你又没关系……”
　　知道面前这女孩对信息的敏感程度超乎想象，浦杰当然不敢多说，只是又碰了一杯，柔声道：“看见你这样，我也跟着难受起来了而已。”
　　“你来不就是为了让我这样吗？”她吸了吸鼻子，完全没有再克制奔流的眼泪，“浦杰，陪我一起醉一场吧。醉这一场……就好……”
　　浦杰点了点头，手里的酒瓶，干脆没有再放下。
　　一杯、两杯、三杯……
　　可他没想到，孟沁瑶的酒量，竟然比他想象的好了太多。
　　第二瓶酒喝到一半的时候，他终于再也坚持不住，眼前那张挂满泪痕的小脸都变得模糊，一股猛烈地睡意涌上，他勉强把酒杯放下，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次他醉得非常厉害，醒来之后，整个脑袋都像要炸开，疼得像是有好几把锯子在围着锯他的头壳。
　　他哼了一声，摩挲着找自己的手机，可是没摸到，身边似乎有人，他声音有点嘶哑地问：“现在……几点了？”
　　孟沁瑶的声音在很近的地方响起，有些酒意，但能听出人非常清醒。
　　“下午五点多了。郑馨给你打电话，我看你没醒，就替你接了。我想，你可能赶不及今晚的约会了。”


第187章　疾驰……
　　浦杰一个激灵，当即就清醒了一大半。他一骨碌翻身坐起，晃了晃头，逐渐清醒的视线锁定了大沙发里坐着的孟沁瑶，有点烦躁地一伸手，说：“把手机给我。”
　　孟沁瑶甩手一丢，把手机还给了他。
　　他拿过来检查了一下通讯记录，果然，有两个郑馨的未接，和一个本机的回拨，回拨的那个通话，时长竟然有九分多钟。
　　“你……你这明明是擅自替我打过去了！”他有点恼火地捏紧手机，“你都说了什么？”
　　孟沁瑶斜瞄着他，淡淡道：“实话实说咯，你喝醉了，在我这儿，晚上可能赶不过去。”
　　“你——！”浦杰霍然站起，但跟着酒劲儿窜上来，一阵目眩又忍不住坐了回去，“我知道你最近心里难过，特地过来想帮帮你，看能不能让你心里舒坦一些。孟大小姐，我没有哪儿对不起你吧？”
　　他扶着沙发再次站起，快步走到衣架边，“李蓉姐呢？让她带我回去。”
　　“我让蓉姨走了，跟我姐一起走的。”孟沁瑶的口气听起来平静得有些异样。
　　浦杰一愣，皱了皱眉压下怒火，转身走到孟沁瑶身边，尽可能柔和地说：“小瑶，今天是我生日，又是平安夜，你如果还有什么想法，直接说出来好吗？我……不是什么聪明人，你这样憋着，让我很为难。”
　　“这里的山道天色一晚就不好开了，蓉姨带你走太危险。”她站起来，走向门口，“我正好也要回市里去了，你跟我一起吧。”
　　浦杰一愣，“你送我过去？”
　　“顺路而已。”她拿起大衣穿上，摘下围巾。
　　知道这位大小姐吃软不吃硬，浦杰跟过去柔声问：“你跟郑馨说什么了聊那么久？”
　　“见了面，你自己问她。”孟沁瑶完全没有回答的意思，“反正我说什么，你也会怀疑一下。不是吗？”
　　确实，浦杰发现这件事后的第一反应，就是孟沁瑶趁机给了郑馨沉重一击，可转念一想，她这么做根本拿不到半点实际好处，还会白白惹他生气，徒增反感，换成寻常女孩估计会这么做，要是这位对利弊斟酌的格外仔细的大小姐，应该不至于如此才对。
　　“主要我过来的时候没跟她说，想着回去碰面再说，没想到醉得这么厉害，也怪我，没留意自己的酒量。”他叹了口气，设想着回去之后要面对的情况。
　　本来多么完美的一个生日啊……就这么随着大江东流去了。
　　“我也没想到你肯喝，剧组那边对你的评价，可是滴酒不沾。”孟沁瑶走进电梯，看她的表情，之前的厚壳又重新封住了口，只不过，里面包裹的伤痛似乎少了一些。
　　“因为那时候我不想。这次……我想陪你一起喝一点。”
　　孟沁瑶面对着电梯门，没有转身，轻轻说了句：“谢谢。”
　　酒店门口，一辆黑色轿车早已经停在那儿，司机一看到孟沁瑶下来，就下车打开了后座的门，恭恭敬敬地说，“要走了？”
　　“嗯，回市里，越快越好。”孟沁瑶看浦杰上车后选择了自己身边的位子，而不是副驾驶那里，目光微微一闪，开口催促说，“我赶时间。”
　　汽车平稳发动，很快，就开入到蜿蜒曲折的山路之中。
　　孟沁瑶扭脸望着窗外昏暗下来的景色，轻声问：“浦杰，今天如果我这边一切都好，你会约我吗？”
　　浦杰犹豫了一下，诚实地说：“不会。而且，今天是郑馨约的我，好几天前就说好了。”
　　“单身这么久，你真是咎由自取。”带着一丝微妙的恼火，她这么说了一句。
　　“没错，确实都是我自己的原因。我在努力改正，至于收效……还好吧。”他笑了笑，“也许过上一两年，我就敢约你了。”
　　“一两年……真久。”她像是抱怨一样地说，“那时候我说不定就不稀罕你了。”
　　“那就是我活该。”他平静地说，“咎由自取。”
　　“浦杰，”隔了一会儿，她又轻声说，“我约你的话，你会拒绝吗？”
　　察觉到一星半点罕见的胆怯，浦杰愣了一下，柔声说：“小瑶，咱们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了，你找我的时候，我有哪次拒绝过你吗？”
　　“那……下周末，可以陪我去看妈妈吗？就在市郊的墓园，我可以跟司机一起接你。”
　　他扭过头，看着车窗玻璃上倒映出的脸庞，那双平素一贯盛气逼人的眸子，难得一见地浮现出混杂着落寞的期待。
　　“可以，不加班的话，我联系你。”
　　“你跟郑馨约的哪里？”她话锋一转，突然问。
　　“宏购广场。那儿确实挺不错的，做商场，还是你家有一套。”
　　她闭起眼睛，靠在舒适的椅背上，轻声说：“小丁，直接去宏购。”
　　毕竟是平安夜，从天色擦黑开始，市里的主要商业娱乐场所就人满为患，几个主要路段被交警封锁，仅限步行。
　　小丁把车停在路障外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将近八点。
　　浦杰打开车门正要下去，想起了什么，扭头说：“小瑶，你还没吃晚饭呢吧？跟我一起吃吗？”
　　“不了，不打扰你约会。”她摇摇头，小声回答。
　　“那好吧，你……好好休息。”他实在不知道该叮嘱什么，只好不痛不痒地说了一句，有点笨拙地关上车门，转身走开。
　　“您接下来去哪儿？回家吗？”小丁发动车子，缓缓驶离路口，问。
　　孟沁瑶望着窗外浦杰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抿了抿小巧的唇瓣，轻声说：“不急，带我在周围不太堵的路上转几圈吧。平安夜……我不想那么早回去。”
　　车子开出一会儿后，她从怀里拿出另一台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喂，嗯，我回来了。”
　　“是，没事了。我说了……本来就没事，是你们瞎担心。”
　　“爸怎么样？哦……好，你也跟他说一声吧。我晚点就回家。”
　　“没有，哪儿有人约我啊……不了，不去打扰你约会，你早点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