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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谦点点头，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又点点头。
　　他当然相信白玉京的眼力，在圈子里待了那么多年，就算再笨的人都琢磨出点东西来了，何况她可不笨！而且，对于一个被称赞不已的好演员，却至今仍是一个跑单帮的，各个戏里跑着打酱油，李谦倒也并不觉讶异。
　　演员的演技这个东西，向来都没有一个恒定的、公认的评价标准，甚至连体系都是略有些混乱的，总结来说，电视剧走低端商业向，对演员的表演要求最低，动作幅度大、台词动不动大吼大叫之类的，总之，要求演员的表演外放，要毫不遮掩地把剧中人物的情绪、立场，直接传递给观众，不能让观众费脑子。
　　所以演电视剧，往往是那些表演很放得开，比如另外那个时空“咆哮教主”那一类的，还要长得好看，就比较容易走红。
　　但由此带来的结果就是，电视演员的表演，公认比较低端，不够内敛，不上档次，别说找你演文艺电影了，稍微讲究一点的制作、讲究一点的导演，都不太愿意用电视演员来拍电影，哪怕是商业电影！
　　这还不单纯是你担不担得起票房的问题，一个电视咖跟一帮电影咖往一块儿搭戏，到处都格格不入，整部电影的感觉一下子就崩坏了！
　　但话又说回来，所谓电影咖，虽然风格各异，能站稳脚跟的演员，大多都有自己的路子，但表演就是表演，电影嘛，诠释人物，肯定还是需要一定程度的夸张的——只不过比起电视剧来，这种夸张的幅度有限，是艺术再创作的适度夸张。
　　所以，别管混电视剧的，还是混电影的，最容易上位的，往往都是表扬功底扎实、关键时刻有爆发力的演员，而相貌普通、表演质朴的演员，若非实在是有伯乐发掘，或关系通天，否则要想红起来，实在是不容易。
　　所谓表演起来“特别自然”、“不像在演戏”等等，不要说在电视剧的圈子里，其实反倒是有些劣势了，就算是放到电影圈子里，大多数情况下，顶多也就是得一个“表演平实质朴”之类的评价罢了。别说红起来，就是想得到一个又红起来机会的角色，都是一件极其不容易的事情。
　　李谦上辈子最喜欢的华人男演员，有三个，葛优，梁朝伟，陈道明。
　　三位都是大师级，这个毫无疑问。
　　相比之下，梁朝伟是无线台演电视剧出身，最初的表演，虽说亦庄亦谐，但说白了，也是很夸张的表演路子，表演就是表演，你一眼就看出来他在演！所以说，他能红起来，其实跟颜值还是有很大关系的，年轻那会子说演技多么逆天，也并不至于。但后来开始搭上墨镜王的车，在墨镜王的调教下，他就迅速脱胎换骨了，在华语电影的文化圈里，提到文艺男，他是第一号！
　　而葛优能红起来……实话说，他最初起步时候的人脉，太逆天了！
　　当然，天分是基础，努力是关键，机遇是登天梯！
　　而且葛大爷的成功，也是他二十年如一日，始终踏踏实实的演戏，才最终塑造了几乎逆天的全民零差评的口碑。
　　在当下这个时空，至少是直到现在，李谦还没有发现国内有这个类型的，且值得好好发掘、好好捧一下的男演员。
　　也或者反过来说，这样的演员，实在是太难出头了！他们即便是已经有了可观的演技，但却根本还没有机会浮出水面，站到李谦的视线之内来！
　　而恰恰，李谦接下来几年的计划里要陆陆续续去拍的一些戏，都特别需要有这么一个表演质朴、风格如话家常的男演员来扛旗！
　　目前来说，朱强和明海，领衔明湖文化的男演员群体，前者帅得温文尔雅，经过许仙那个角色的磨砺，现在他的表演也是越来越有味道，明海就是野路子出身，卖的就是俗帅，虽说演技肯定还是有一些的，但在李谦心里，却是把他直接归类为偶像派的。
　　除此之外，周智豫是个好苗子！
　　他的表演风格，是一种适度的、可控的轻微夸张，就那个表情一摆，就让人忍不住要会心一笑了，而当他一脸平静的时候，又让人颇觉温馨。
　　总之，作为喜剧咖来说，他正在飞速地迈向登堂入室这个层次！
　　而如果不出意料的话，等到《我的野蛮女友》上映之后，何颖玉固然肯定是最红的那一个，但周智豫在圈内的炙手可热的程度，估计丝毫都不会比何颖玉差！
　　所以接下来，他肯定是明湖文化男演员的扛旗人之一。
　　只不过光有他，还不够！
　　他太年轻，而且身上有着浓浓的都市感，可以预见的，他得在李谦通过《我的野蛮女友》为他打造的这种表演风格里待几年，咋摸透了，然后才可能通过一年又一年的演技磨练，开始尝试向其他的方向突破。
　　简单说，接下来的几年，他会很红，会片约不断，但至少也得是三十岁之后的他，才有可能真的被李谦大用！
　　目前来说，远水不解近渴！
　　所以，对于立志要把明湖文化做大做强的李谦来说，当下发掘演员，仍是极端重要的工作之一。
　　女演员这一块儿，开始初具规模，至少是有几个可以用的人了，但男演员这一块儿，还太单薄——至少还得再培养和发掘一个小生，加一个老生，而且都得是能独自一人扛起一部戏那种！
　　所谓小生，对应正旦，大青衣。在另外那个时空，陈宝国、陈道明、梁朝伟、王志文、姜文，都是个中翘楚。
　　而所谓老生，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等小生老了就是了。
　　典型的影视圈老生，如秦汉、寇世勋、焦晃、于是之、唐国强等老师。
　　而只根据白玉京的描述，这个叫黄葛的演员，大概是介于老生和丑角之间，具体怎么回事，当然还要见见面、看看戏才好说。
　　不过，对于李谦来说，只要他能有白玉京描述的七分好，就是属于很值得签下来培养一下的存在！
　　于是，等白玉京踢踏踢踏地走了，李谦当时就拨通邹文槐的电话，把这个人一说，让他尽快摸一摸资料。


第158章　碾压
　　在剧组进驻避暑山庄四天之后，当天下午，第二拨演员来了，当天晚上，剧组特意招待了他们一番。到了第二天上午，随着这一批演员的进入，剧组的拍摄现场，一下子就热闹了很多。
　　康小楼的皇帝，老熟人，不必说了，白玉京的皇后，赵明启的容嬷嬷，再加上刘静美的令妃，这就基本上构成了后宫斗争的大框架，至于那些太监、宫女，李谦是从头到尾连看都没看，全部都是韩顺章负责一手敲定的。
　　其中康小楼是个老演技派，也是个老帅哥，由他来扮演皇帝，只需要几场戏，让他找一找风格，反复的调试几遍，很快他就能把握住李谦想要的是什么状态的表演了，而且实话说，这部戏里对皇帝这个角色的演技要求……比较低。
　　而刘静美，是王靖露在华夏戏剧学院表演系的老师，这些年来始终都在外拍戏，理论扎实又经验丰富，今年夏天大家已经合作过《我的野蛮女友》，当时她在那部戏里，跟邬少军演对手戏，扮演的是男主角周阿牛的母亲。所以，也是熟人。而且令妃的角色，戏份温和，罕少大起大落大悲大喜的情绪，对于刘老师来说，演这么一个温柔善良的深宫妃子而已，手到擒来。
　　但是……白玉京就……
　　这边李谦刚跟康小楼、刘静美聊了几句，帮他们调整表演思路和状态，眼看这对后宫好人组合有那么七八分意思了，李谦心里正高兴，一扭头，看到了白玉京的扮相，蹭的一下子火就冒起来了！
　　“是谁给皇后化的妆？过来！”
　　本来闹哄哄的现场，顿时就为之一静！
　　一个看上去大约二十七八岁的女孩子慌慌张张地从那边过来，“对不起，对不起，导演，是我给化的。”
　　李谦手叉腰，想发火，又觉得第一次调试，犯点错，也正常，就觉得不太好发火，当下只好压着怒气，道：“你把她那脸化那么白，是想干嘛？让她跟康老师一起黑白无常吗？”
　　小姑娘嗫喏，不敢说话。
　　全场所有人都悄没生息的，轻手轻脚，还算好笑的一个笑话，连康小楼都没笑，就站在一边，云淡风轻。
　　这个时候，白玉京不得不开口了，她小声道：“你先别生气，是我让小赵给我这么化的，我觉得这个角色，适当用化妆来补充一点‘坏’的那个因素，对我的表演可能会有点帮助。”
　　李谦扭头瞥一眼白玉京，也懒得管她这个说法是真是假了，总之她就是要救人就对了，也只好卖她个面子，冲她俩摆摆手，“洗了，重做！”
　　那女孩赶紧忙不迭的答应。
　　但白玉京扭头要走，那女孩又犹豫片刻，小心翼翼地问：“那……导演，您是要……完全不上粉吗？”
　　白玉京的皮肤本身很好，光洁润腻，看着就鲜亮，感觉比王靖露都要高了半个档，几乎跟谢冰不相上下，当年拍《新白娘子传奇》那时候，白玉京就是完全不要粉底的化妆套路，再加上当时拍摄用的镜头、设备也好，还是后期处理时的技术也罢，都是不惜成本的讲究，所以最后出来的效果，白玉京的白娘子，那真是白里透红！而且因为几乎没有什么粉底，所以那种精气神儿，是十成十的从演员的内心深处所传递出来的。
　　也正是因为这个，《新白娘子传奇》还没播完，就有一家化妆品公司找上门来，三年一千三百万的代言费，几乎是抢一般的拿下了白玉京的代言。
　　但那部戏里，白娘子可以尽情地去展示自己的美，越美越好，越动人越好，可这部戏里，如果你单纯只看剧本，要的几乎完完全全就是皇后这个角色的丑恶。
　　没办法，言情戏里的反派大BOSS，就是这个路数。
　　要不然也不可能拿来给白玉京做转型。
　　所以，事实上白玉京的思路，李谦能够理解——印象中另外那个时空的那一版原著，皇后娘娘留给观众的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那个嘴角微微一抽的一下冷笑！
　　白色的妆底，尤其是化妆化得略偏惨白一点，再经过摄像机的捕捉，传递到观众眼睛里的时候，在视觉效果上来说，的确就是会让人下意识地产生那么一点点反感的。
　　尤其是，你反派大BOSS如果留给人的第一印象居然是“很漂亮”，接下来的表演难度，可就大得很了——这里面，可就需要一定的演技去反转！
　　白玉京本来就背负着白娘子这个巨大的包袱，此前一年多，连戏都不太敢接，因为她自己很知道，当时的她别管演什么，大家都会越看越像白娘子，尤其是，现代戏还好点儿，毕竟跟白娘子那个角色，会有点脱戏，古装戏是尤其的不能碰。
　　而现在，她要扮演的固然是个反派人物，戏里是有大量的情节给她发挥的，但她仍是会下意识地想要通过其它方面，给自己减少表演的压力。
　　但这却显然不是李谦希望看到的。
　　叹了口气，她走向白玉京，两人离了不足一步，呼吸可闻，李谦郑重地道：“我知道你压力不小，但要想挣脱白娘子那个形象，咱们不能靠丑化，这个角色貌似又黑又坏，但要实现这一点，你要依靠自己的演技，而不是靠别的手段来先给你营造一个反派的底子，明白吗？”
　　白玉京抿嘴，缓缓点头。
　　可是，看得出来，她还是不太有底气。
　　其实她的表演天赋，固然算不得顶级，但是在李谦看来，要拿下皇后这个角色，还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但关键是，她太漂亮了，此前不管是清纯玉女也好，还是后来的白娘子也罢，演的也都是出彩的正面角色，十几年下来，很容易就会把她自己也给带到坑里去，让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就是靠脸吃饭的。
　　即便是一部《新白娘子传奇》大获成功，也仍是无法帮她把她自己心底的这个想法给扭转过来。
　　这个时候，李谦想了想，道：“不要怕压力，放轻松了去演，咱们要的，是心里的丑恶，是那种深宫里被囚禁多年，在各种斗争中已经被扭曲了人性的一种丑恶，而不是这个人本身长得就带着一股恶相，懂不懂？”
　　白玉京又抿嘴，郑重地点了点头。
　　李谦看看她，伸手搂住她肩膀，用点力气搂紧，然后又拍一拍，转身对化妆师道：“粉底洗了，往漂亮了化！”
　　化妆师点点头，“好的，导演！”
　　……
　　一个大上午，几位新到的演员定妆、试戏，忙忙活活，一口气到十一点左右，剧组才正式开拍第一个镜头。
　　一上来，就是一段群戏。
　　俩太监、俩宫女分别侍立两侧，小燕子一身太监衣服，独自占据了镜头的左半边——“预备！开始！”
　　“皇上！娘娘！”
　　两个宫女躬身万福，两个小太监也哈了哈腰。
　　一身龙袍的皇帝打着哈欠走入画面，令妃娘娘跟在身后，“什么事儿啊一大早上就把朕吵醒？”说话间扭头一看，瞥见了小燕子，“你怎么又变成刺客了？你还真是乐此不疲呀！扮刺客很好玩吗？”
　　镜头微微侧转，推进。
　　皇帝居正中，质问，小燕子居左，低着头，两人占据画面大半，令妃娘娘在右侧，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
　　皇帝伸手摸一摸小燕子的太监衣服，“你这什么打扮这是？到底怎么回事？”
　　小燕子继续低头，缩了缩肩膀。
　　这个动作，还算靠谱。
　　这本来就是皇帝发怒的戏份，刘燕低一点，基本无影响。就好比当初拍《我的野蛮女友》时何颖玉在旅馆里真睡着了差不多。
　　但接下来……
　　皇帝拿起昨晚小燕子要偷偷出宫时用到的工具，瞥了一眼——啧，不得不说，老演员，演技又好，经验又丰富，抓角色抓的是真准，出现在镜头里，是皇帝的眼睛里带着些疑惑，又带着不悦。
　　“这是什么？”他啪的一声把东西拍到案几上，扭头质问小燕子。
　　“咔！过了！下一个镜头，二号机，抓紧！”
　　二号机贴过去，对准了刘燕，一个标准的人物上半身特写镜头。
　　场记板子一打，小燕子委委屈屈地道：“这是飞爪白练索！”
　　此时的三号机，已经对准了皇帝和令妃娘娘，皇帝闻言直接拿起那一团绳子加一个飞爪，冲小燕子晃晃，又啪的一声拍回去，有点怒，又有些嘲讽的意味，“啊？飞爪白练索？还有名字呢？”
　　小燕子撇撇嘴，“这当然不是正式的了，这是我昨天晚上临时做的……”
　　……
　　监视器后头，李谦撇撇嘴，笑了笑，扭头看向韩顺章。
　　韩顺章扭头跟他对视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
　　其实此前给她们几个年轻的演员导戏，韩顺章的感触已经很明显，但今天第一次开始拍这样对面演戏镜头，他才发现，这种表演层面上的不对称性，实在是太过明显了——简直碾压！
　　一边是康小楼的表演，带着些微夸张的外放，但掌控自如，每句话里都带着人物情绪呢，一边则是小燕子的手足无措，毫无神采可言。
　　这还是只是跟皇帝的对手戏啊！
　　韩顺章知道，也亲眼见过李谦给赵明启老师安排的单独试镜，这要是等到她们的群戏开拍，当时赵老师那种阴测测的笑容和说话声一出来，那感觉真的是……想都不要想，就刘燕现在这个水准，十成十被直接碾压成渣！
　　简单来说，老戏骨们都太牛，新人演员们又都太嫩，这部戏，直接面临失控的风险！
　　但此时，他扭头看看李谦，李谦却只是笑笑，冲他一伸手，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韩顺章知道，自己的第一个大考验，来了！
　　但要想走上独立执导的道路，这一关，必须过！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站起身来，“咔！全体休息五分钟！”说话间，他已经迈步走向室内的演员，目光更是直接锁定了小燕子，刘燕。


第159章　江湖
　　电影圈里有所谓“角色成就演员”的说法，但其实在李谦看来，他更愿意把这句话改成“导演成就演员”。
　　一部戏，找某个演员来扮演某角色，是因为导演觉得你行，即便现在不行，至少是有潜力。但是你平常怎么演戏的，接到这个角色，很难说就能去为这个角色突然改变什么戏路、改变你的表演方法和表演习惯等等，你就算使尽浑身解数，也只能是在原有基础上争取再演好一点而已。
　　说不好听的，让你换个思路，你也未必会！
　　这个时候，导演会站出来，告诉你，我不要你这样，我要你那样。
　　然后，这里，这里，你的眼神不对，那里，那里……你傻吗？我要你呆着一张脸干嘛？卖萌吗？我干嘛不去请只熊猫来演？
　　一通臭骂！
　　也或者……导演，我到底哪里演得不对？嗯，已经不错了，但是味道还差了点儿，你跑，接着跑！于是你接着跑，但你不知道为什么要接着跑，只是当片子拍完了，最后上映了，你自己跑过去一看，卧槽，原来那个时候我的状态是这样的，我的眼神是这样的……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