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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接下来两天，糖果儿接连做了两次噩梦，每次醒来都是泪流满面，好在枕头没湿，坏在被子和床单这里一块湿斑，那里一块湿斑，这是小人儿睡觉不安分导致的。
　　问她为什么做噩梦呢？为什么哭呢？因为梦里梦到伤心的事情，都是参加《见信如唔》留下的后遗症。这个小人儿平时没心没肺的样子，却把《见信如唔》上的那些悲伤感人的故事记得很清，日有所思夜有所想，所以影响到梦里来了。
　　这两天，她经常来问那些信里的人为什么会死呢，死了之后人会去哪里，她也会死吗，她什么时候会死，爸爸妈妈呢……等等有关生死的问题。
　　为此，三剑兄和湘宁姐决定好好和这个小人儿聊聊，几位大人商量后，委派唐小霜做先头部队，给小孩子开导开导，讲讲生死，不能每晚都这么流泪，这样下去，真的会如糖果儿说的，眼泪流干了，身体里没水了，尿尿不出来，那就很惨啦。
　　这天吃完早饭，糖果儿坐在餐桌前，擦擦小嘴巴，满足地窝子椅子上，对唐霜说：“小霜，你能给我听听你手机里的音乐吗？我想戴上耳机边听音乐边和你去湖边散散步，然后我们再聊聊天。”
　　“好呀。”唐霜欣然同意。
　　湖边风大，湘宁姐给小人儿戴上她针织的小狐狸造型的帽子围脖两件套，就露出眼睛和鼻子，特别可爱，特别保暖，特别像一只小狐狸。
　　“哎呀，我这样子怎么戴耳机听歌呢。”糖果儿摸摸自己的小耳朵，小耳朵已经被帽子遮住了。
　　“抬高一点就行了。”唐三剑也要出门去学校，经过糖果儿时，随手把小人儿的帽子微微抬起一点，露出耳朵，然而给她戴上粉色的小耳机，这副耳机既可以听歌，也可以起到保暖的作用。
　　一切准备就绪，唐霜牵着她的小手出发了。
　　唐霜手机里全是纯音乐，连唐蓁与罗雨晴的歌都没有，比起人声，他更喜欢乐器和大自然的声音。
　　糖果儿之所以指名要听唐霜的手机，就是想听这些纯纯的音乐，儿童歌曲什么的她听的多啦，现在想听点特别的。
　　毛绒绒的小人儿由唐霜牵着环湖散步，冬天的时候，这里人更少，大学里的学生是群懒鬼，读书或许很勤快，但对锻炼身体兴致乏乏，尤其这时候，冬天，又是大清早，极少有人会吃了没事干到湖边来，前后左右只有唐霜和糖果儿两人。
　　糖果儿一边听歌，一边瞅瞅这里，看看那里，太阳正在从远处的海平面上升起，充满朝气的阳光斜斜地铺洒蔓延过来，落在湖面上，和水中的寒气碰撞，升起一团团白色的云雾，云雾缭绕，湖面上似真似幻。
　　“真像一块冰淇淋吖，嘻嘻。”糖果儿突然指着湖面笑嘻嘻地说。
　　冰淇淋拿在手里，也会有白色的水汽腾起，那是冰淇淋的冰寒与外面的高温接触后产生的。
　　湖面上有枯荷，枯荷上站着一两只小小的翠鸟，鲜艳的羽毛让它们在灰败的荷叶中依然显眼，它们静静的一动不动，像是拢着袖子的小老太太。
　　一路上，落叶纷纷，道路两旁的枫树千层尽染，远远看上去，艾溪湖的四周燃烧着一团冬火。红色枫叶落在道路上，铺了薄薄的一层，唐霜和糖果儿踩在上面，哗哗响。
　　糖果儿摘下耳机，失落地说：“这些枫叶子昨天还在树上呢，现在怎么都掉下来了。”
　　说到这里，小手指向湖面：“湖里的荷叶暑假的时候好大好漂亮，荷叶下面还有大青蛙呢，现在怎么变得像家里的拖把。小霜，它们都死了吗？”
　　唐霜帮她把耳机挂在脖子上，再把狐狸帽子拉下来遮住耳朵，说道：“你听过唐小叶的故事吗？”
　　“哈？唐小叶是谁？”糖果儿好奇地问，旋即摇头：“没有听过，妈妈没有对我讲过，他很厉害吗？”
　　唐霜捡起脚下的一片火红色的枫叶，说道：“唐小叶就是一片枫树叶子，像这样的，但不是这一片。”
　　糖果儿接过唐霜递过来的枫叶，好奇地翻来覆去看，说道：“叶子？他是活的吗？”
　　唐霜：“现在他已经死了，但是没有从树上掉下来之前，他是活的，就像现在的那些。”
　　他指了指枫树上残存的几片枫叶。
　　糖果儿看看树上的叶子，再看看手上的叶子，疑惑地问：“他们长的一样吖，哪一片是唐小叶？我想听故事。”
　　唐霜牵着她的小手，一边漫步一边说：“唐小叶和千千万万的叶子一样，他们看起来长的一样，其实不是一样的，就像我们人，我和你长的一样吗？不一样，妈妈和爸爸长的一样吗？也不一样，叶子也是，他们每一片都不一样。”
　　小人儿的手暖暖的，被唐霜包在大掌心里。
　　“唐小叶在春天和夏天长大，长得又宽又壮，还有五个叶尖，特别的威武，他有很多朋友，唐小红、唐小黄、唐小角……同一棵树上，旁边的树上，都是他的朋友和兄弟姐妹。”
　　“比起春夏秋冬，唐小叶更喜欢夏天，因为夏天叶子可以给人遮荫，这是他们存在的理由。”
　　糖果儿停下脚步，昂起戴着狐狸帽子的小脑袋，帽子上长着一对竖起的小耳朵，天真地说：“我也最喜欢夏天。”
　　至于最喜欢夏天哪里，没有说，虽然没有说，但唐霜不用猜也知道，可以吃冰淇淋，可以跳湖玩水……好玩的趣事夏天应有尽有。
　　唐霜：“唐小叶和他的伙伴们度过了愉快的春天和夏天，夏天过后是秋天，秋风起了，天就要凉了。”
　　糖果儿跟上唐霜的脚步，十分认同地说：“是这样的，到了秋天我就再也不能玩水了。”
　　唐霜：“有一天啊，唐小叶发现风儿扯着叶梗推推拉拉，像是生气了似的，有些叶子从树枝上被扯掉了，卷到空中，刮来刮去，最后轻轻掉在地上，你手里的这片就是这样掉下来的。”
　　“啊~”糖果儿把手里的这片叶子轻轻托在手心，似乎这片叶子变得有了生命，不能随意攥着，要尊重，“他叫什么名字？也是唐小叶的朋友吗？”
　　“他叫唐小角。”
　　糖果儿：“哎呀，唐小角呢，他死了吗？”
　　唐霜点点头：“唐小角死了，唐小叶、唐小红和其他的叶子都害怕起来，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死。”
　　“要死了，当然害怕啦，我也超级害怕。”糖果儿嘀咕道。
　　唐霜：“唐小黄说，秋天就是这样，叶子该搬家了，有些人把这叫作死，每一片叶子都会死，每一个生命都会死，没有例外。”
　　人生有死期，概无例外。


第465章　最近有什么打算吗
　　太阳已经升过了头顶，遍地洒下温暖，但湖面的风又送来阵阵寒意，唐霜走到靠湖的一侧，把糖果儿护在另一边，风来的时候，小人儿机灵地赶紧抱住唐霜的腿，缩在一侧躲风。
　　一路的枫树在风中哗啦啦响，火红的叶子哗啦啦地落，在半空中打卷，它们有的在掉落前和寒风挣扎厮打，希望再流连一刻，有的只是把手一放，静静地随风掉落，像是完全放下了什么。
　　糖果儿走着走着忽然停了，小脚丫子定在半空中，眼睛乱瞄，选了一个没有叶子的空位落脚。
　　唐霜：“你干嘛？”
　　“我怕踩坏了他们，他们好可怜。”糖果儿说道，大眼睛又开始乱瞄，寻找空位，找了半天没找到，无奈张开小手求抱抱。
　　唐霜蹲下要把她抱起来，小人儿进一步提议，能不能坐肩头上呀。
　　“可以，但你不能折腾我的头发。”唐霜不放心地说。
　　“你头发上又擦了鼻涕吗？”小人儿好奇地踮起脚瞅唐霜的头发。
　　“没有擦鼻涕，你不能抓我的头发，能不能保证，不能就不能骑。”
　　“我能！”
　　糖果儿坐在唐霜的肩头，视野一下子无比开阔，甚至抬手偶尔还能摸到枝丫上的叶子，按照以往的习惯，她肯定会一把摘下来，但是今天她只是摸一摸。
　　“小霜，叶子会死，树也会死吗？”
　　“……有生命的都会死，总有一天树也会死，不过树的生命很顽强。”
　　“他们死了会去哪里？我们死了又会去哪里？”
　　“唐小叶也是这么问唐小黄的，但是没有人知道叶子死了会去哪里，也没有人知道人死了会去哪里，这是个大秘密。”
　　“唐小黄怎么知道的这么多呢？他后来呢？也死了吗？”
　　“死了。那天下午，在金色的阳光中，唐小黄也放手了，他毫无挣扎地走了，掉落的时候，他安详地微笑着，他说，暂时再见了，唐小叶。然后，那棵树上就剩唐小叶了，他是那棵树上仅存的一片叶子，他好孤独。”
　　糖果儿紧张地双手抱着唐霜的脑袋，说：“唐小叶也要死了吗？好害怕吖，真的好吓人。”
　　“嗯，第二天清早，下了第一场雪，雪非常柔软，非常洁白，但是冷的不得了，唐小叶发现自己褪色了，变得干枯，容易碎，雪压在他身上沉甸甸的，到中午的时候，太阳公公破开厚厚的云层，洒下了温暖的阳光，但是已经晚了，唐小叶坚持不住，轻轻的一阵风，托着他飞离了树枝。”
　　糖果儿揉揉泛红的眼睛，忍了忍，没忍住，问道：“痛吗？”
　　“不痛。”
　　“有德华哥打针痛吗？”
　　“没有那么痛，就像晚上你想睡觉了，躺着躺着就睡着了一样，很自然的过程。”
　　“唐小叶怎么样了？”
　　“唐小叶往下掉的时候，第一次看到了整棵树，多么强壮，多么牢靠的树啊，他很确定这棵树还会活很久，他也知道自己曾经是它生命的一部分，感到很骄傲。唐小叶落在雪堆上，雪堆很柔软，甚至很温暖，在这个新位置上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舒适，他闭上眼睛，睡着了。”
　　糖果儿抽抽小鼻子，指着地上的落叶，说：“他们也都睡着了，我们不要踩他们身上。”
　　“好，那我们回家。”
　　回到家里，唐霜带着糖果儿来到他的书房，请小人儿在沙发上坐好，问：“要来杯茶吗？”
　　“哈？”糖果儿吃惊地眨眨大眼睛，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问她要不要来杯茶，一直以来她都是抱着宝宝杯吸水喝的。
　　“把你的宝宝杯放下吧，我给你泡杯茶，好不好？”
　　“好呀好呀。”糖果儿惊喜地一个劲点头，听话地把刚抱起来的宝宝杯放在茶几上，再乖乖地坐好，小身子挺的笔直，虽然强作镇定，但是悬空的脚丫子开始晃啊晃，乐的。她的大眼睛盯着唐霜不放，小脑袋随着他的身影移动而来回转动。
　　“现在有点烫，凉一会儿再喝。”唐霜放了一杯清茶在小人儿身前，然后坐在她对面，而不是像往常一样并排而坐。
　　糖果儿瞅瞅桌子上的茶，再瞅瞅坐对面的小霜，总感觉今天小霜不一样，怪怪的。
　　唐霜：“这两天晚上睡觉流眼泪是因为那天听的故事吗？”
　　“哈？”糖果儿眨眨大眼睛，点点头，说：“嗯呐，好难过呀。”
　　“既然难过，干嘛还记在心里，应该忘掉。”
　　糖果儿迷煳地想了想，摇头说：“伦家也不知道为什么，小霜，我是不是生病了吖？”
　　唐霜：“放心，肯定没有生病，试试哥哥泡的茶，小口小口的喝，别一口干了。”
　　“喔~”小人儿有些欢快地像模像样地双手端起小茶杯，笑嘻嘻地轻轻抿了一口。
　　唐霜好笑地问：“怎么样？”
　　“有点意思，嘻嘻~再来一杯。”
　　“那就再来一杯，不用急，这一壶都是你的。”唐霜一边给小人儿倒茶，一边看似随口问道：“最近有什么打算吗？”
　　“哈？”糖果儿大惊，扯扯狐狸帽子，弄出自己的耳朵来，想了想，干脆把帽子扯下来，丢沙发上，不确定地问：“小霜你刚才说什么？”
　　唐霜：“我问你最近有什么打算吗？”
　　“我？打算？什么打算？”小人儿觉得小霜果然怪怪的，问才6岁的小朋友有什么打算，她印象里只听爸爸这么问过小霜。再说了，她能有什么打算，好吃好喝好玩享受着，快快乐乐长大就行了。
　　糖果儿刚刚想抬起脚来放沙发上，这下连忙放下去，乖乖地并拢，一本正经地说：“上幼儿园，和小葡萄、小孔雀、奇奇、李惇还有小金一起考小学。”
　　唐霜：“小学不需要考试，别慌，我又不会吃了你。”
　　“你这样问伦家，伦家好害怕，你想要伦家去打工吗？还太、太小了吧。”
　　唐霜好笑地说：“没那个意思，只是问你有什么计划吗，你和外公的绘本已经画完了吗？马上要出书了，有没有想过接着再画一本？”
　　小人儿舒了口气，说：“原来是这个呀，哎呀早说嘛，真是的！”
　　拍拍小胸脯，说道：“画完了，是画完了，再画一本？画呀，画什么呢？”
　　“刚才我讲的唐小叶的故事怎么样？”
　　糖果儿欣喜地说：“可以呀。”
　　唐霜：“哦对了，刚才听了唐小叶的故事，你还害怕死亡吗？”
　　“冬天过了，春天就会来了，不是很怕了。”
　　“……但还是有点怕对不对？”
　　“有点点啦，人死了也和唐小叶一样吗？”
　　“……想不想再听一个故事？”
　　“想呀，冬天这么冷，好适合在家里听故事呀。”
　　“那就讲一个奶奶的故事。”
　　糖果儿惊疑不定地问：“奶奶？哪个奶奶呀？”
　　唐霜：“就爷爷奶奶的那个奶奶。”
　　糖果儿问：“我，我们有奶奶吗？没见过。”
　　唐霜点头：“嗯，我也没见过奶奶。”
　　“妈妈见过吗？”
　　“妈妈和姐姐都没见过。”
　　“爸爸呢？”
　　“爸爸也没见过。”
　　糖果儿不相信，今天的怪事还真多：“这不可能，爸爸不是奶奶生的吗？”
　　“是奶奶生的呀。”
　　“那怎么会没见过奶奶呢。”
　　“因为奶奶在生爸爸时就去世了。”
　　“啊~是死了吗？”
　　“是死了，生下爸爸后就死了。”
　　唐霜的奶奶是难产死的，医生把唐三剑从产房里抱出来时，同时给奶奶盖上了白布。唐红军在产房门口无声痛哭，他与唐三剑两人，在往后的日子里，始终有层隔阂，直至今天。


第466章　我要抱抱爸爸
　　唐三剑从小对唐霜十分严厉，是个严父。唐霜小时候好多次被凶哭，离家出走去唐二剑家，找到爷爷唐红军，只有在爷爷这里，他才能享受到父爱一般的慈祥，虽然他不会说话，但是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能让小唐霜心中温暖。
　　有一次，唐二剑和唐霜来了一次男子汉之间的谈话，正是那次谈话，让唐霜了解到不为他所知的唐三剑的另一面。
　　唐二剑说，在他们三个兄弟眼里，父亲唐红军是名副其实的虎爸，自从母亲去世后，就再没见他笑过，这个家也变得无比沉寂。唐红军是从战场上下来的人，一身煞气，打仗搏命在行，教育子女则完全外行，字也不认识几个，加上早年战场上中弹伤了咽喉，从此成了哑巴，就更加让小孩子畏惧。三兄弟自己玩的时候欢声笑语，但唐红军一回来，人人变得沉默寡言。
　　老唐家不是一个正常的家庭，唐红军给不了孩子们一个完整的童年，唐家三兄弟从来没有享受过常人应有的父爱。
　　都说父爱如山，安静而厚重，唐家的父爱则是铁，凝重而冰冷，没有持续的高温，无法揭开内藏的柔软。
　　组织了解到唐红军的家庭情况，要帮他续弦，名义上是为孩子们着想，但是唐红军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没有给任何的原因，就是不同意。
　　唐二剑说，他其实是放不下去世的老婆，一生深爱。
　　奶奶因生产唐三剑而死，导致唐红军从小不待见这个小儿子，本来就严肃的他，在对待唐三剑时更加严肃，甚至是无情。虽然从没表露过，但是大家都知道，唐红军在怪唐三剑。
　　从小没有感受过母爱和父爱的唐三剑，在对待唐霜时，情不自禁地把刻印在童年里的那段不好的记忆拎了出来，套用在唐霜身上。至于姐姐唐蓁，因为是女孩，与唐霜的待遇截然相反，从小受尽宠爱，这种宠爱到了糖果儿身上，变本加厉，当然，糖果儿是因为还有其他的原因。
　　糖果儿这几天对死亡这件事非常敏感，当听到唐霜说奶奶在爸爸刚出生时就死了时，大眼睛里又开始湿润，小人儿这几天完全是个泪包。
　　唐霜从抽屉里找出一本相册，翻到其中一张照片，指给糖果儿看：“这就是我们的奶奶。”
　　糖果儿抱着相册，只见一张泛黄的照片上有四个人，其中一个糖果儿认识，是爷爷，那时候爷爷还能站着呢，不像现在要坐着。爷爷怀里抱着一个小孩子，在他身边站着一位笑容甜美的姐姐，她的怀里也抱着一个小孩子，这个小孩子比爷爷怀里的更小，还是个小宝宝。
　　糖果儿目不转睛地盯着漂亮小姐姐看，说：“这真的是奶奶吗？好漂亮好年轻呀，像姐姐呢。”
　　从照片上，唐霜的奶奶确实和唐蓁十分像，她年轻的时候是战地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