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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尚……”
　　“贫僧仅余一丝灵识尔，片刻就要消散，漱玉姑娘贫僧就不道别了，只是想说咱们当年西行的路有些短，贫僧还没来得及与你辩论。就此别过了，重明你好生珍重！”
　　唐僧的声音逐渐在墨非脑海消失，这说明他最后的灵识也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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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第907章　第三天
　　唐僧浑厚的声音渐渐消失，气机也从这片天地彻底弥散，了无痕迹。
　　了无痕迹——
　　满腹推搡的墨非仰头倒在地上，旁边就是斑斓大虎跟小贝的坟冢，生长在石缝里的杂草也已经枯死，化成了细碎的黄色草屑，从小贝坟冢上生长出来的那种蓝色的花也枯萎，一瓣一瓣被风吹落，盖在墨非脸上。
　　天空变成了死寂的灰白，就像是垂死之人的脸，曾游弋与东海畔的信天翁也已经不见身影。
　　哗哗的东海潮声还在回响，起伏的潮水晃着沿岸的渔船，只是勤劳朴实的傲来国渔民早已经弃船而去，他们不知这是世界某日，认为鱼虾死亡、庄稼枯死都是因为海龙王降罪，便举家往东迁移，离开时捣毁了所有的龙王庙以及圣君庙。
　　他们祈祷神灵原谅，献出了最后的祭品，然而情况并没有改观，因此不再信奉龙王爷和墨圣君。
　　只是神仙也无能无力……
　　至于傲来国往西迁移的百姓，他们一路上见到的全是死寂、腐朽，最终也没能找到粮食，那些人在末路的情况爆发出了野兽般本性，吃人肉！但没有维持几天饿死的饿死，得疫病的因没有草药治疗而病死。
　　横尸遍野，白骨皑皑，凡间已彻底沦为地狱，不管贩夫走卒也好，王公子弟也罢，死亡对他们都是平等的。
　　死亡就是疥癣般迅速扩展到了四大部州，结束了绝大多少文明，凡间在西游世界将要湮灭的前五天几乎已经完全空了，尸体很快化成沉沙，埋葬了一座又一座曾繁荣的城池。
　　天地间所余者或已不足千人！
　　无限寥廓的地域，仅剩不足千人，凄惨可想而知，纵然这些人都是曾经风云叱咤的神仙。
　　墨非从崖头走下来时候，草木茂盛的花果山已变成沙丘土冢，未被风化完的猴儿尸骨半露出来，浮了一层，已经八岁的柒月一边哭一边挖坑掩埋，宛若荒芜沙丘上一朵孤零零的小花。
　　那些受仙道规则异变影响而死亡的猴儿们，它们的尸骨非常脆弱，有时候手一碰就会碎成流沙，柒月手里捧着猴儿的颅骨，很快碎成流沙从指隙中流淌出来，她哭的越发厉害：“爸爸，埋不了埋不了。”
　　那哭声撕心裂肺，一下一下揪着墨非的心。
　　他挥袖卷起大风将所有的骸骨全部埋葬，坐下来将柒月搂在怀里，轻声劝慰道：“乖，人死了本来就是要尘归尘土归土。”
　　“可前些日子好好的，可是柒月的朋友都死了。”柒月满脸泪痕，哭的渐渐哽咽，咳嗽了起来。
　　是啊，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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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界湮灭前的倒数第二天。
　　小公主敖明心穿上了龙王袍服，头戴高冠，双手交叠从龙宫门口缓缓走进去，水晶宫前的白梅树已经崩坍，剔透的水晶也变得混浊，整个水晶宫都像是蒙上了老旧的灰尘。
　　就连树立在水晶宫后的定海神针也已经生出铜锈，失去原有光华。
　　水晶宫已如废弃千年的荒墟，空荡荡的没有半个人影，只是小公主敖明心还像从前般仪态万方的走进正殿，做到了龙王位置。
　　几百年历练，她从当年的幼稚青涩到如今精明干练，使东海附近三十四国保持数百年的风调雨顺，政绩卓著不亚于老龙王敖广，亦可说不负老龙王敖广当年寄予的厚望，最后三天了，她还想以龙王的姿态坐在水晶宫一回。
　　不在座位上的权利，而在责任！
　　一会儿起身在降雨文书上写道：
　　丁亥年甲申月戊子日，天道异变第二十七日，三十四国大旱，江河断绝浮尸千万，未能降雨。
　　准备加印的时候墨非走了进来，压上印泥，把印递过去，“怎么还穿这衣服？”
　　小公主敖明心的龙王袍服已经因仙道异变腐朽老旧，头顶金冠斑驳，发钗上嵌的珍珠也已经发黄，只是她对此并不在意，说道：“写降雨文书总是要穿龙王袍服的。”
　　“不用写了。”
　　“今天最后一回吧。”
　　两人目光相对，小公主敖明心的眼睛经岁月摩挲多了一种温柔，她拉墨非坐下来道：“这几天本该让你多陪陪柒月的，却把你单独叫了过来，但不回多久的。”
　　墨非轻轻摇头道：“没事。”
　　“当年父皇知我过不了阴火劫，把我硬塞到了你手里，跟佩瑶和漱玉都不一样。我知道你最喜欢佩瑶，做事又离不开漱玉，我跟她们比相形见绌，有句话藏在心里几百年都没问，你当时娶我是因为责任还是喜欢我？”
　　“女书生，你傻呀？当然主要是喜欢了，但也有责任，你说你们三个完全一碗水端平也不太可能，可是我愿意为她们做的事也愿意为你做。”
　　这些小公主敖明心不是不知道，但姑娘家总还是希望听人谁出来，得到确定答复后温婉一笑道：“咱们说了那么多话，这句我最爱听。”
　　“我……”
　　“别自责，结局本来就不是咱们能改变的。”
　　说话间小公主敖明心从袖子取出了当时在长安城熔炼黄金打造的婚书，黄金也因仙道规则异变而斑驳，上面字迹模糊不清，她很珍视的擦了擦，“只是可惜咱们的婚书也要随世界腐朽，真怕你……”
　　“不会。”
　　“还有一句话要问，当年你初到花果山时候看我的目光有些不同，不像实在看我，是不是你以前认识的什么人跟我容貌相似？”
　　姑娘家果真心思敏锐，多少年前的事还都记得，墨非犹豫了片刻：“我在老家认识一个叫穆青衣的姑娘，你们的容貌的确有七八分相似。”
　　“那你回去后对她好些。”
　　“傻呀！她只是凡人，应该早就已经结婚生子了，我跟她有缘无分，何况是否能回去还是两说。女书生，你大有进步，我本来以为这么一说你肯定要吃醋难过的。”
　　小公主晃了晃墨非的手：“吃醋还不都是想要你多注意我，我算自小就娇生惯养的，心没那么大。”
　　“我知道，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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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第908章　小公主……
　　小公主敖明心阖上眼靠在墨非的肩上，回想着当年在长安城的事，渐渐地睡了过去。
　　几位兄长早年就离开了水晶宫，后来父王敖广也老糊涂了，她要独立撑起东海，领导四海龙族，从一个任性撒娇的小姑娘蜕变为正襟危坐的龙王，其中所承受的东西自己都没想到，因而时常会回想起当年长安城里的简单平凡。
　　那时候她可以任性，可以撒娇，可以甩手不干，做错的事可以让墨非替她收尾……有人宠着，真好。
　　她睡着的时间很短，半个时辰后就醒了，仰头望着墨非。她出身富贵，没有体会过贫贱夫妻百事哀的心酸，所求只是夫妻和睦，再往上是夫婿封侯，这些墨非都已经做到了，因此觉得此生无多遗憾，不愿让墨非为她哀伤。
　　小公主敖明心知道这个男人承担的东西太多，人前轩昂，都是无数回流血流汗换回来的，此时即将失去所有，他应该比任何人都舍不得。
　　“醒了？”墨非声音沙哑道。
　　“嗯，刚才梦见了咱们在长安城时候的事，就好像真的一样……咱们该会花果山了，别让柒月他们等太久。”
　　“不在龙宫多呆会儿么？”
　　“不了。”
　　小公主敖明心拉着墨非起身走出水晶宫，穿过已变混浊的水晶丛，崩倒凋零凋零的白梅树，才走到宫门，整个水晶宫就完全垮塌了下来，琉璃玉瓦、紫陌宫墙顷刻间变成一堆废墟。
　　树立在水晶宫后的金箍棒也如酥了的岩石般渐渐剥落，化成残渣，失去了最后一点仙灵之气。
　　小公主敖明心身体微微晃了晃，攥着粉拳，好半晌才又移动脚步，只是她没有敢回头再看一眼，她还不能完全平静的面对自己的家园毁灭。
　　就在龙宫崩塌的同时，一种无形的力量疾速抽出了四海以及天下江河水泽中蕴涵的龙气，在空中形成一道巨龙的虚影，盘旋了一圈，然后便被撕碎。而身为龙族的小公主敖明心似觉得身体里的某些东西被抽了出来，须臾间就变的虚弱，但是她也没有和墨非。
　　回到花果山，水帘洞里佩瑶正轻轻拍着柒月后背哄她睡，已睡熟了，只是小萝莉之前哭得太伤心，小脸上还有几道泪痕，眼睛也有些肿。
　　佩瑶抬头看了看两人，把本来想说的话咽了回去。她本来是想问墨非有没有办法让柒月活下来，这是她们唯一的女儿，只要能让她活回去怎样都行，但佩瑶知道墨非心里也是如此，再问的话只是徒增哀伤，所以一字未提，以最柔弱的面容露出最坚强的笑。
　　那种笑容震撼人心，怕墨非这辈子都无法忘怀了。
　　不忍看……
　　墨非跟小公主敖明心在桌前坐下，小公主敖明心轻声道：“柒月让我来抱吧，你胳膊肯定累了。”
　　佩瑶摇头：“没事，我也是刚从漱玉手里接过来，刚哄睡着。柒月这孩子也是跟花果山里的小猴儿玩惯了，舍不得它们，你瞧这脸哭的。”
　　“咱们女儿最像你。”
　　“我倒希望女儿能有公主的容貌，和漱玉的精明强干。”佩瑶的杏唇微微颤抖，不忍再说下去了。
　　仅剩两天半生命的小孩儿根本没有未来，再聪明再漂亮又怎样？佩瑶低着头给柒月整理额前刘海，强忍着在眼眶里打晃的眼泪，这泪最难忍，不小心就落在了柒月的脸颊上。
　　水帘洞里渐渐无声，沉寂的气氛笼罩在每个人脸上，不多时已经黄昏，可还没人开口说一句话。
　　这一天夜也是很不平静的夜，天地间忽然刮起飓风，东海上掀起滔天浪潮直接吞没了傲来国地域，洪水漫到花果山，墨非以术法才最终止住，而外面呼啸的风声似乎在昭示世界湮灭已经开始了，天地沦亡，众生殉葬。
　　这时候小公主敖明心抱着柒月，小心翼翼地给她拢着头发，盯着她可爱的小脸看，然后低头吻了一下柒月，又把柒月交到佩瑶手中。
　　“我去换件衣服。”
　　“好。”
　　小公主敖明心走到了墨非常住的那件精致石室里，坐在梳妆台前，拿起梳子梳理着自己的头发，手猛然的颤了一下，梳子啪的凋落在地上，因为她的三千青丝在瞬间就变成了白色。
　　其实先前龙宫崩塌、天下龙气被抽空腐蚀，她已经感觉到生机流逝，只是一直守着本身龙气真元才忍到现在，但那点真元逸散了。
　　很快。
　　小公主的头发全白了，皮肤也失去了光泽水分，从美艳不可逼视的绝世容颜变成了白发的老婆子，手上的皮肤已经干枯，她看的到。
　　“女书生。”感觉到异动，墨非他人都到了石室前面，但石室的门已经被小公主堵上。
　　“都别进来！”
　　“我知道你的真元正在散失，让我帮你稳住。”
　　里面的小公主声音有些惶恐：“不要，我不要！我没有佩瑶温善，没有漱玉精明，只有相貌上略强一点才能够在她们面前不自卑，可我现在老了，连这张脸都已经满是皱纹。”
　　“我不在乎。”
　　“我在乎！我不能让你看到现在的样子，我笨一点，迂一点都没什么，可我要让你记得你妻子敖明心一直都是很美的，求你们，别进来。”
　　漱玉用目光向墨非示意，意思是说听小公主敖明心的话，后者按在手上的门渐渐收回来，声音嘶哑道：“你会死的。”
　　“我宁愿用最后的两天换你一世美好的记忆，这是我最后的请求，墨非，你答应我。”
　　“好、好——”
　　这时醒了的柒月在门外哭道：“二娘你出来呀，你别再里面，你是不是也不要柒月了？小猴儿们不要柒月，师傅不要柒月，姜姑姑不要柒月，你也不要柒月了么？”
　　“柒月乖，二娘只是太累了，要睡一会儿。”
　　“真的么？”
　　“真的？二娘问你个问题，三个娘里面是不是二娘最漂亮？”
　　柒月点着头道：“是！”
　　二娘最漂亮，小公主敖明心轻声呢喃着这句话，缓缓闭了眼睛，她美了一辈子，够了。随后自行散尽真元，身体化成了一缕细细的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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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9章　话离别
　　象牙骨折扇散了，泛黄的扇骨落了一地，墨非俯身一根根的拾捡，然后推开一道很细的门缝放进石室。
　　已是半步混沌的墨非在这简单的动作竟都有些迟缓，眼睛很木，佩瑶跟柒月在背后喊他名字都没有听到。这样的结局已是注定好的，可真的来临是却没那么容易承受。
　　小公主……
　　尤记得初到花果山是小公主敖明心还很青涩，那副绝美脸颊下面更多的是俏皮，那时她跟墨非喊穷鬼，一喊就是好多年。
　　她常来花果山玩，跟着墨非游览密林溪流、泉眼奇石，嘴上不饶人，经常对墨非评头论足，到后来成年跟着墨非在长安城里历练才改了这些习惯，只是时不时的会吃醋。
　　可她却也把一生最好的时光，最深的情感全都给了墨非，平时不觉，当她散尽真元化成一缕沉沙时才体会那些东西其重如磐，能压的墨非伏地不起。
　　墨非端着石室前，手里握了一把细沙。
　　没有温度，没有气味。
　　而小公主敖明心就这样逝去了，没有留下太多的话，只给墨非留下了记忆里倾国倾城的容貌。
　　很可悲的是在小公主敖明心死去之后，墨非跟她缔结的婚书，那两块由黄金掉刻的婚契也腐朽、分崩离析了，似乎是要扫除小公主敖明心所有的存在痕迹，可扫的去么？她在心里。
　　世界湮灭后留不下一草一木一缕沉沙，无法为小公主立石碑纪念，因此墨非折断了一根手指焚为灰烬，洒在了那间石室里，混入细沙，死不相离。
　　死，不相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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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界临近湮灭的倒数第二天。
　　所有的神仙都汇集到了天庭，当然也没多少人，活下来就百十来位，之所以来天庭也不过因为洞府的仙灵之气全部溢散，不能再待。
　　墨非也带家人到了天庭，跟一众神仙聚集于凌霄宝殿。
　　曾经有恩怨的人也因为世界崩灭再即冰释前嫌，比如墨非几番都想宰了哪吒，此次到天庭也只是一眼而过，没为难他半分，算了。
　　众仙三三两两的围着闲聊，没有品级、境界、地位之分，言谈亦无忌，因当年天庭比武受辱的武靖圣君卫平仓先跟墨非打了个招呼：“墨圣君，本来在下还想着苦修术法将来好一雪前耻，可惜没机会了，记着不是卫平仓怕你，只是没有时间了。”
　　墨非点点头：“我会记得。”
　　卫平仓纵身大笑，能让墨重明记着也算了不起了。
　　三圣母杨婵走后面走过来拍了拍墨非，问小公主敖明心怎么没来，墨非沉默不言，柒月抢在前头道：“我二娘睡了，过两天才起来。”
　　睡了？杨婵一转念便知道小公主敖明心已经去世，说睡了也只是哄柒月而已，摸了摸柒月头道：“你二娘治理东海很辛苦的，睡两日也不够，咱们柒月应该让二娘多睡些日子。”
　　“嗯。”
　　“柒月乖。”杨婵微微叹了一声，她跟小公主敖明心私交不错。
　　这时又有几名神仙过去打招呼，墨非大都点头而过，随后带着家眷到了凌霄宝殿外的廊下躲清静，他那儿还有寒暄应酬的心思？
　　“柒月，你去找御灵公主玩，娘跟三娘要跟你爹说事情。”佩瑶推了推柒月肩膀，把她支开，有些话不能在孩子面前讲。
　　柒月跑开后，三人相对而立。
　　良久佩瑶开口道：“墨非，咱们一家在一起十几年了，算上以前都已经有七百年，不管明天回如何，你千万别做什么傻事，如果以后能回到老家，就好好的活着过日子。”
　　“嗯……”
　　“若将来再有子女的话，起名也要叫柒月。”
　　“嗯好，叫柒月。”
　　墨非淡声应答，声音渐渐哽咽。
　　漱玉倒是洒脱的多，大咧咧的插了一句话道：“公子，别为漱玉难过，漱玉这辈子用阴谋杀的人不止千万，无辜者亦不计其数，死是罪有应得，对漱玉来说未尝不是一种解脱，你也知道漱玉本来早就该死。”
　　“不是……你是为我……算了，你们俩都放心，我会好好活着，将来再找几个妻妾，生一堆儿女。”
　　说着说着墨非说不下去了，转过身头靠在走廊上。
　　不是他儿女情长，可这些人如何能放的下？再找妻妾也根本不可能，他这一生已经将情感用尽了，即使如此，也未必能够偿还小公主敖明心、漱玉、佩瑶三人。
　　佩瑶眼眶微红，转看了一眼正跟御灵公主玩耍的柒月，忽然猛的抓住了墨非的手，那一刹那非常用力，墨非也清楚她想说什么，几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