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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去年六月发布的苹果iPhone4，虽然已经发售一年了，但是在中国国内依然不是一般人能够拥有的，在杨文龙足球培训班接受训练的孩子一般也不是有钱人家庭出身，他们也许见过这个高科技的小玩意儿，但确实不会用，甚至……也不敢用，怕给用坏了。
　　“来，我教你。”
　　高峥手把手教林远怎么用苹果手机的照相功能，还让林远试拍了几张。
　　这才和老头儿站在一起，脸上带着笑容，让林远一口气拍了好几张，知道笑容都快僵了才算完。
　　“尽折腾这些……”杨文龙有些不好意思。
　　高峥却看着手机里的照片会看，对林远的照相技术很满意。
　　“不错，小伙子以后可以去当摄影师了！”
　　林远哼了一声：“我要当职业球星，我才不做摄影师呢！”
　　听到这句孩子气十足的话，高峥乐了：“好，加油！”
　　林远听出教练语气中的敷衍，他又重重的哼了一声，然后跑开了。
　　“老头儿，以后把照片洗出来，挂墙上，或者印在招生简章上，保准你生意兴隆！”高峥倒不在意小孩子对他的态度。
　　“歪门邪道……”杨文龙嗤之以鼻。
　　“哎呀，这怎么是歪门邪道呢？这是营销宣传，老头儿你得跟上时代啊……别老用老头机了。”
　　高峥看着放在办公桌上的诺基亚，屋外的阳光反射进来，照在办公桌上。斑驳的光斑中，是同样斑驳的诺基亚3220，蓝色的软质号码按键的边缘已经全都磨白了。手机两侧各有两个罩着塑料壳的灯带，每当有电话或者短信来的时候，彩灯就会开始闪烁，当年这还是很潮的一种通知来电的方式，而现在四个塑料罩已经掉了一半，还剩下两个也摇摇欲坠的样子，不知道哪天就步同伴后尘了。
　　就是这么一部现在看起来破破烂烂的手机，老头儿从2005年一直用到了现在。
　　当年很好用很时尚的手机，现在看着已经跟不上时代了，在以iPhone为首的智能手机的冲击下，昔日的手机巨头诺基亚也正在急速衰退，失去了自己应有的市场地位。
　　和老头儿真像啊。
　　当年在武志当足校教练的时候，是多么意气风发。
　　如今只能在这里苦苦支撑、惨淡经营一座足球培训班。
　　“老头机怎么了，老头机续航好。我就打个电话要那么多功能干什么？”杨文龙皱眉道。
　　“我给你换个手机，就当我孝敬你老人家的。和我这个一样。”高峥晃了晃手上的iPhone4。
　　“我不要！”杨文龙倔强的拒绝了。
　　“别啊，老头儿。现在有一个软件可好用了，叫微信的，可以很方便联系人，不用电话费，只要有网络就行了。你换了手机，我给你装个微信，我手机上也有微信，咱们互相加个好友，你就可以直接联系我了。要不然总不能老指望郭叔给你传话吧？这都2011年了，还跟古代一样找人捎话？”
　　“我又不会打字……”杨文龙拒绝的语气已经没那么坚决了。
　　“哈！没关系。微信现在支持直接发语音了……喏，就像这样。”高峥掏出自己的手机给杨文龙简单演示了一下怎么使用微信，“是不是很方便？”
　　杨文龙盯着高峥手中那个亮闪闪的小手机，屏幕比自己常用的诺基亚大，外观看起来也好看了好多倍，屏幕上那些花花绿绿的图标他连看都看不懂，更不要说用了。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是真的老了。


第七十八章　夜归人
　　高峥说到做到，第二天就拉着赵局去了一趟西园路，那是这个城市最大最有名的手机通讯销售一条街。
　　在那里，高峥为老头儿、师娘和赵局各买了一台最高配的iPhone4黑色版。
　　赵局对于高峥竟然会给他买手机很意外，他本想推辞的，但却被高峥强行将盒子塞到了他手里。
　　“拿着吧。以后有什么事儿方便联络，打国际长途你肯定不干的，这个有网就行。而且我估摸着就老头儿那对新鲜事物的接受程度，这东西他八成用不来，还得你经常去帮他看看，要不然遇到个什么问题搞不好就被他扔抽屉里了。”高峥把一切都想的很周到了。
　　他这个理由无懈可击，赵局确实不好拒绝，但他还是看着自己手里的诺基亚功能机说：“平时我还是用这个，和你联系的时候再用这个……”他指着印有iPhone4图片的纸盒子。
　　“别啊，反正买的是合约机，话费是提前预交的，你用不用，都要扣费。所以别想那么多了，让你用你就用。”
　　“那就……谢谢了，峥哥……”
　　“咱们俩谁跟谁啊，别客气了！”高峥轻轻推了有些局促的赵局一把。
　　赵局手里攥着纸盒子，低头不语，心里有些五味杂陈。
　　……
　　高峥和老头儿、赵局在一起呆了五天，总算是教会了老头儿最基本的智能手机操作，比如开关机、打电话、发短信以及最重要的——用微信。
　　拿着高峥送的手机，给自己的老婆成功发出了第一条语音消息之后，杨文龙也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
　　但接下来他就开始催促高峥赶紧回家。
　　回来之后不是先回家，而是跑自己这里来，成何体统？
　　高峥这才重新收拾好行李踏上了飞回武志的航班。
　　在晚上他终于抵达了位于武志一个普通小区里的家，真正的家。
　　当他拖着行李箱进入小区大门的时候，门卫室的人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询问他是谁，也没有要求他登记。
　　不大的院子里被大量的电动车和堆砌的杂物挤得满满当当。
　　这是老城区随处可见的那种老旧小区，建成之后有些年代了，在刚刚落成的时候崭新的像是一颗颗明珠，是让不少人羡慕的“楼房”。
　　而现在当初令人羡慕的光芒已经被雨打风吹去，还住在这里的要么是习惯了这里的，要么就是经济条件不算好的家庭。
　　高峥的家庭属于第一种情况，但经济条件也没好到可以像买菜一样再随便买一套新房子。
　　总之是一个在这座城市随处可见的普通工薪家庭。
　　并没有一个做生意在上海都能买好几套房子的父亲，也没有一个能干的女强人妈妈。
　　当初送他去学踢足球，结果因为和人打架被足校开除之后，他的父母本来已经不打算再让高峥去学踢球了，因为巨大的开销已经可以预料到了。那不是一个普通工薪家庭能够轻易承受的。
　　如果不是杨文龙找上门来，拍着胸脯承诺给高峥解决一半学费的话，高峥根本不可能获得继续踢球的机会。
　　所以高峥对老头儿的感情非常深。
　　他有好几年没回来这里了，但这里的变化却非常缓慢，大部分地方和他最后一次见时几乎没什么区别，时间在这里仿佛凝固了一样。
　　唯一变得快的是大门口贴的那些出租小广告。因为这个小区里的出租房大部分资源都掌握在门卫手里，门卫为了能够尽量多赚中介费，基本上每半年到一年就会刷新一次租户房源，在这里想要连续租一套房子超过两年，是很罕见的。
　　这个社会，不同的人总有不同的生存手段和规则。
　　老赵有老赵的规则，门卫有门卫的规则。
　　因伤离开AC米兰之后，在老头儿那待的一年多时间，确实给高峥带来了很多影响和变化，他所看到的东西是以前在AC米兰青训营维斯马拉里绝对看不到的。
　　拖着行李的高峥小心翼翼地闪开那些支出来的带着毛刺的木板、垃圾桶旁边散落的各种不明垃圾，再从堆在楼道门口的电瓶车旁边绕过，走进了黑漆漆的楼道。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楼道里依然漆黑一片。
　　他又加大了声音咳嗽，甚至连对面楼道里的灯都亮了起来，他才终于知道原来他家所在的这个单元楼里的路灯坏了……
　　不知何时坏的，也不知道坏了多久。
　　还好在黑暗中站了一会儿的高峥已经能够看清楚脚下的台阶了，他提起行李箱，拾级而上。
　　低头爬了四楼之后，他敲开了左边那家的防盗门。
　　哐哐哐的声音在楼道里回响，顶楼七楼楼道里的灯终于亮了……
　　“谁啊？”防盗门后响起一个女声。
　　高峥抿着嘴没吭声。
　　随后是拖鞋在地板上摩擦的动静，这动静越来越大，越来越靠近大门。
　　高峥往旁边让了一步。
　　“是谁啊？”那个声音清晰起来，与此同时门也被打开了，屋内黄色的灯光泄出，正好照亮了让到一边去的高峥半个身子。
　　开门的中年妇女愣了一下。
　　“高……高峥？”
　　高峥这才咧嘴笑了起来：“是我啊，妈。”
　　“你……你不是说明天才回来吗？家里啥准备都没有……”站在屋里的妈妈有些手足无措。
　　“骗你们的！就是不想让你们准备什么……我回家还要准备啥啊？”
　　“谁啊？”里屋响起了爸爸的声音，这才惊醒了当妈的，连忙给高峥让开了门，把他让进来，同时回头喊道：“你儿子回来了，你都不说出来一下？”
　　提着行李进来的高峥一抬头就看到了穿着睡衣戴着眼镜拿着本书的爸爸从卧室里走出来，一脸惊讶，问出了和妈妈一样的问题：“你不是说明天才回来吗？”
　　“给你们一个惊喜，开不开心，爸？”高峥笑嘻嘻地说。
　　“惊喜是惊喜。”爸爸哼了一声。“你晚上就睡客厅沙发吧。”
　　“啊？”高峥没想到爸爸会这么说。
　　“你妈想着你明天才回家，你的卧室连卫生都没打扫，床上全是一层灰，你怎么睡？”
　　但妈妈却转身往高峥的房间走去：“不就是睡个觉吗？换床单被套就是了嘛……要的了多久？”
　　走进卧室的她又喊道：“过来帮忙了，别傻站着！”
　　“哦。”高峥应了一声就走到了门口，却看见妈妈指着他身后手：“我让你爸来帮忙，你凑什么热闹？吃过饭没？一会儿我给你下碗面，你先去洗澡……”
　　“吃过了吃过了……”高峥连连点头，给爸爸让开了路。
　　“你说你搞的这叫啥惊喜……”当爹的一边抱怨一边放下手里的东西，进来给老婆帮忙。
　　“去搓个毛巾过来擦灰，你这空手进来帮什么忙？”妈妈抱怨着自己的笨丈夫。
　　高峥在旁边看的直想笑。
　　他为什么在老头儿那儿呆了那么久，都不肯回家，就是不想听妈妈“早知道不送你去踢球”的抱怨，不想承受“要么去考大学，要么老老实实给我找份工作”的压力。
　　但现在好了，他可以坦然面对来自父母的压力。
　　因为如今的他已经很清楚自己未来要走什么路。
　　老头儿问他在桑普多利亚预备队半个赛季有什么收获。
　　真正的收获当然不是那个预备队冠军，而是明确了自己未来要做什么，收获了信念与信心。
　　如今面对家里那很平常的生活场景，他也能以一种怀念的眼光来看待了——这就是家的感觉啊。
　　回家，真好。


第七十九章　告别和出发
　　高峥并没有在家里待多久。
　　他已经收到了俱乐部发给他的电子邮件和手机短信，通知他被选入新赛季一线队的集训大名单，要他在七月五日的时候返回博里亚斯科的穆格奈尼训练基地，参加一线队的季前集训。
　　这意味着他距离成为一个真正的职业球员又进了一步。
　　由于上赛季的预备队联赛打完总决赛已经是六月十二日了，所以留给他休假的时间其实并不长。
　　再加上他又在老头儿那里待了快一个星期。
　　所以他在家中也就住了十天，就准备启程返回意大利了。
　　在此期间他和爸爸一起看了一场球赛，2012伦敦奥运会亚洲区预选赛最后阶段比赛的资格赛，中国国奥队在上海主场迎战阿曼国奥队。
　　这场比赛中国国奥队0：1不敌阿曼国奥队，在两回合的首场比赛中失去了先机。
　　第二场回到阿曼的主场，以西亚足球的特点，中国国奥队几乎将没有任何机会。
　　高峥爸爸看着这个结果叹了口气：“唉……要是你不受伤的话，现在应该在那里。”他指着电视机里的球场。
　　他不是在意淫。
　　实际上高峥错过的不仅仅是这一场国奥队的比赛，他还错过了2010年在山东淄博举行的亚青赛，那届亚青赛，中国U119青年队在小组赛中表现不错，拿到了小组第一，但却在四分之一决赛被淘汰出局，无缘四强，也就失去了参加2011年世青赛的资格。
　　2010年的时候，高峥整个人都处于颓废状态，因为米兰实验室的结论，他离开了AC米兰青训营，来到老头儿这里寻求庇护，消失在人海茫茫中。
　　再往前一年的2009年，亚青赛预选赛阶段比赛，高峥因为刚刚从那场严重的伤病中伤愈复出，身体状态不佳，竞技状态也不佳，还有几次频繁受伤。
　　这导致了他也没有能够入选当时的U19国青队。
　　实际上如果不是2008年的那场严重伤病，高峥的人生轨迹应该和现在完全不同。
　　2005年他刚刚进入AC米兰青训营的时候，曾经有媒体报道过，他从那个时候就引起了足协的注意。2006年他曾经被招入国少队参加友谊赛，不过当时国少队教练组对高峥的评价并不是很高，尽管他在AC米兰接受训练，但场上的他和自己的队友们却配合不起来，更多陷入单打独斗中，再加上他的虽然高，却并不强壮，在身体对抗中不占优势，所以在国少队的时候他只踢了几场比赛，就没有在被招入了。
　　谁曾想2007年高峥在AC米兰的U16全面爆发了，不仅帮助AC米兰拿到了这个年龄段的全国冠军，自己还当选了最佳球员。
　　但可惜的是，由于在去年的亚少赛中中国队没有拿到次年世少赛的参赛资格，在AC米兰表现出色的高峥失去了一个在世界舞台上证明自己的机会。
　　他只能跟随U17国青队参加了几场友谊赛，表现要比当年好多了。
　　如果接下来保持这个势头，不受伤的话，他应该会顺理成章地加入U19国青队，参加2010年的淄博亚青赛。有了他的国青队应该就可以能够取得那届赛事的前四名，从而拿到世青赛的参赛资格。拥有高峥的国青队能够在世青赛上拿出什么表现，也让人十分期待。这支由宋贸真率领的国青队，除了高峥之外，还拥有国内的天才小将吴磊、张曦喆、杨义、胡乐天等人，实力其实是不俗的……
　　但可惜2008年的那一场重伤，让这一切都变成了注定不可能实现的泡影。
　　高峥没吭声。
　　其实在他离开AC米兰之后，中国足协专门负责青少年部的冯主任是给高峥家里打了电话的，询问高峥的情况。
　　最开始的回复是“不清楚”，毕竟那会儿高峥也没回家。
　　后来高峥父亲就直接说高峥受了可能会导致退役的重伤，他妈妈希望高峥能够回家考大学。
　　那边的冯主任听了之后，长叹一声，为这个消息感到惋惜。随后他也表示过如果高峥要考大学，有什么困难可以找他，他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也可以帮帮他。
　　但高峥父亲婉言谢绝了。
　　当然，那位冯主任在足坛的反赌扫黑风暴展开之后，也离开了中国足协，不再负责任何与足协有关的工作事务了。从到现在他都还没进去这点来看，在深及足协内部，导致不少足协高管落马的贩毒打黑行动中，他确实是清白的。
　　以前一直都是冯主任在联系高峥，他离开足协之后，再加上足协人事巨变，中国足协早就和高峥断了联系。
　　所以尽管现在高峥已经在桑普多利亚预备队踢了半个赛季，中国足协那边对高峥的最新情况也一无所知。
　　否则的话，也许他还是能够出现在如今的电视中的？
　　如果那样的话，中国国奥队的命运是否因此得到改变？
　　这些问题如今统统不得而知。
　　……
　　在高峥离开之前，中国国奥队去客场打了第二回合的比赛，他们曾经一度可以杀死阿曼，晋级亚洲区预选赛最后阶段比赛的。
　　但是遭遇了伊朗黑哨穆罕辛·多基的偏袒判罚，国奥队1：3负于阿曼，彻底无缘伦敦奥运会。
　　在这场比赛的新闻下面，除了球迷们对黑哨和西亚足球盘外招的愤怒之外，也有极少数人提到了高峥的名字：如果高峥还在，没受伤，这一幕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
　　但这注定只是球迷们的美好憧憬，是绝对不可能实现了。
　　高峥自己对于这些零星的声音，也一无所知。
　　在家里休息了几天之后，他又收拾好行李，准备再次出发了。
　　这次离家，让高峥的父母心情和以往有些不同。
　　他们曾经都认为自己的孩子不是走职业足球这条路的料，但儿子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是可以在欧洲足坛立足的。
　　做父母的倒没有被打脸的感觉。
　　他们只是在希望孩子可以出人头地的同时，也怀有一丝担忧。
　　妈妈反复叮嘱着千万不要受伤，在球场上能躲就躲。
　　当爹的直接问：“你的左脚……”
　　高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