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染指河山-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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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月起身上朝,风染跟往常一样,不去管贺月更衣洗漱,只是闭着眼继续睡。这么久了,他还是不习惯与贺月同床共枕,或许,他仍是从心里拒绝与贺月同床共枕。与贺月同眠的夜晚,风染都很难熟睡,只是闭着眼,等待着天亮,最多会在等待中浅眠一小会。贺月的怀抱其实跟郑修年和陆绯卿的怀抱一样,是温暖的,能保持着他的身体一晚上都是暖和的。可是,风染情愿自己煨两个暖壶独自睡觉,到次晨被冷醒。只有当贺月起身上朝之后,风染才能好好睡一会儿。
  贺月穿戴好了衣服,便一直坐在寝宫里,一直等到小远送来新煎的汤药,贺月才把风染连着锦被一起抱起来,把药碗递到风染唇边。风染半睁着眼,低头就着贺月的手,便把药都喝了。喝了药,贺月又拿水服侍风染漱了口,才把风染重又放回床上睡下。腊月间,正是天寒地冻的时候,寝宫里虽有地龙火盆,风染又正在病中,贺月仍是很细致地替风染掖好被角,说道:午时,我若不回来,你要自己喝药,不可倒掉,知道不?你什么时候出一身汗,这病才算好了。他盘算好了,退朝后他该回皇宫跟皇后道个歉,冷落皇后,是他的错。然后再看看他的妃嫔们和两位太后,估计要晚上才能回来了。
  风染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连眼睛都懒得睁。
  贺月兀自不放心,又叮嘱小远和太医,一定要看着风染把药喝下去。浑然不觉自己这番举动,在太医们眼里是何等的惊世骇俗!不过经过了五六天的旁观,太医们的承受能力已经大幅提高了,目睹了风染病危那夜,贺月替风染抹身擦体,撬嘴灌药等举动之后,觉得喂药掖被之类的动作都只算小意思。
  太医原是见惯生老病死的,却也不得不承认,若不是有一份真挚的感情在,世上有哪个主子会为男宠做到这一步?何况是皇帝?然而这样的感情,必定不见容于天地!
  等贺月走了,风染便安心地睡了过去,这几天,伤痛病患和心灵上的失落,折磨得他满身疲惫虚弱,刚喝的药里加了少量安神的药物,终令风染暂时放下心事,沉沉睡了过去。
  睡梦中忽然感觉到一阵地动山摇,还没睁眼,就感觉有人把自己抱了起来,仓皇地叫道:少爷,少爷,快醒醒!有人想杀你,总管大人叫我带你快躲起来!一边说,一边快手快脚地把风染从床上扯起来,给风染穿上衣服。
  风染犹未清醒,只是顺口问:想杀我?谁啊?又问:庄先生叫你带我躲起来?
  是兵营里的军爷,说已经把风园团团围住了,正在前堂前厅叫总管大人交人呢!所以总管大人才要叫我带少爷躲起来啊。
  想杀我?为什么啊?兵营?成化城里外就只有铁羽军和京畿守军两个兵营,京畿守军驻扎城外近郊,拱卫成化城,铁羽军驻扎城里,全面负责京城防务。平时自己门都不出,御下又严,怎么会惹到这两个兵营中人呢?
  不知道。小远只顾着给风染穿衣服,又胡乱地给风染漱口洗脸。
  风染再问来了多少兵力?何人何职带队?来意如何等等问题,小远便一问三不知,只知道总管大人叫他带着少爷躲进地牢去:少爷,咱们躲地牢去,那里偏,他们不会想到少爷会躲在地牢里。
  躲地牢?是想让人瓮中捉鳖么?来人如果铁了心想杀自己,岂会搜不到自己?只有小远这样心思单纯的人才会以为躲得过去。风染懒得跟小远多说,只吩咐道:你偷偷告诉庄先生,叫他想法稳住军爷,然后来见我。
  小远心头着急,道:总管大人已经吩咐了,叫我带少爷躲起来!
  风染冷冷一喝:快去!小远本就对风染又敬又爱又怕又怜,被风染一喝,早被吓住了,赶紧转身去前堂传话。
  风染又吩咐碗儿盘儿道:你们两个,分头去会知各大掌事,立即来寝宫见我。
  等小厮答应着离开,风染站起来,重又把衣服换过。从枇杷谷重回风园后,贺月并没有再强迫风染只穿自己的旧衣。只是大家很默契地仍给风染穿贺月旧衣,风染什么都不说,脱下才穿了几天的帅袍,散发宽衣,重著旧时妆束。
  今日如果真要死了,风染想穿一身自己的衣服,体面地离世。这套公子衣袍,是由风园自己的衣房所制,仍是一袭白衣,杏黄丝绦镶边。因是严冬时节,便在衣内衬裰了大毛取暖,又不束腰带,使得这件公子袍服看上去倒像件大氅,格外雍容华贵,也格外素静淡雅。
  没有发簪,风染便用自己常用的暗花巾子把头发收束着系于脑后,揽镜自照,依稀仿佛,还是一年前的模样。
  翻了年不久,风染便该满二十岁了。只是,只怕今日,便是他的死期,他永远活不到二十岁。
  死在青春年少,容颜如花时,也好。
  
  第140章 生死容易低头难
  
  八大掌事先来,风染叫寝宫外候着。大家都听说了风园被围,逼杀风染之事,知道风园正当危急之时,大家都默不作声,等着风染安排。
  随后庄总管来了,风染摒退左右,坐在昔日贺月做太子时,常用的寝宫书案前,慢悠悠地啜着茶,审视着庄总管。
  庄总管镇定如恒,神色如常,直等到风染啜完一盏茶,庄总管才劝道:公子,空腹饮茶不好。
  先生,对死人而言,是空腹饮茶好?还是饭后饮茶好?风染缓缓地把茶水泼掉,轻轻嗤笑道:庄先生,明人不说暗话,我风某何处得罪你了,你要置风某死地?
  庄总管微微一惊,一怔,随即神色就恢复了正常,甚是恭谨的轻轻叹道:老朽是为公子好,为陛下好。风染不愿承受贺月的恩情,贺月又不肯放过风染,他不知道怎么取悦风染,就只有使劲宠风染,他越宠风染,便越是给风染在朝堂上,后宫里树敌召恨,同时导致后宫关系紧张,君臣关系紧张,矛盾重重,也导致贺月不能专心政事,要分出很大部分精力来讨好风染,应对矛盾。这些是庄总管不愿意看到的。他希望贺月是一代明主,一心一意大展鸿图,而不是一个沉溺于私情,整天惦记着跟小情儿卿卿我我的昏君。何况,贺月的这段感情是绝对不能见容于世的。就像几天前他向贺又进言的那样,他认为只有让风染死了,所有的矛盾就可以迎刃而解。贺月不能忍心做出决断,他作为臣下,就应该替贺月下这个狠心!风染死了,贺月或许会有一时心痛,一时消沉,但伤过痛过之后,贺月的野心会使贺月重新振作起来。
  风染淡淡地坐着,没有说话,神态闲适恬静,半点没有被人逼杀的怆惶。
  庄总管道:公子是如何疑心到老朽的?
  既然官兵已经包围了风园,庄先生却叫小远带我躲起来。试问我躲得过去么?风染轻轻把玩着茶盏,侃侃而问:小远还想叫我躲进地牢去。不过,我想,小远就是再长一个脑袋,也想不出地牢那个好去处。等我们躲进去了,庄先生只消把我的下落告诉前厅里等着的官兵,他们自会手到擒来。回头陛下若是查问起来,庄先生一点关系都没有,责任撇得一干二净。在经过了猜测奏折批复的练习之后,风染自己尚不能或是不屑于筹谋算计,但对这一类的心计,风染已经能够一眼识破了。
  庄总管讪讪道:老朽只叫小远带公子躲起来,没叫他把这句话也告诉公子。小远那笨孩子,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哈哈。风染轻轻地讥笑了两声。小远笨得心地良善,蠢得心无城府,这也是小远最终能被风染接纳亲近的原因。一笑之后,笑容一收,风染的脸色冷了下来:我曾托付庄先生照拂小远,承蒙先生仗义,慨然应允。直视着庄总管,质问道:今儿若是我跟小远躲进了地牢,少时官兵一到,小远岂有活路?庄先生就是这么受人所托,忠人之事的?
  寝宫里温暖如春,庄总管却冒了一身冷汗:老朽失责,思虑不周,幸亏尚未危及小远,望公子勿怪。
  风染收回了目光,低低道:望先生言而有信,等我去后,能真心照拂小远。语气里满是求恳之意。
  知道风染极其心高气傲,若为自己,风染断不肯出言相求。而风染两次为小远相求自己,完全是临死托孤的语气,也叫庄总管不禁有些心酸:公子放心,老朽定不负公子重托。觉得贺月说得不错,风染虽是心肠狠毒,手段残酷,但对自己人却是一力维护,重情重义。庄总管对风染,是一种极复杂的情绪,但是他想风染死,纯粹是为贺月着想,跟风染并无私怨。
  说过小远之事,风染放下手里把玩的茶盏,身子一仰,斜靠在椅背上,问:出动铁羽军来杀我,总须得有个罪名,我倒想知道,我犯了何罪?
  庄总管迟疑了一下,终是决定,对一个将死之人说实话:在外面围住园子的,在前堂等消息的,不是铁羽军,也不是京畿守军。是北方威远军。他们兵围风园,是要诛妖孽,清君侧。
  威远军?来的是毛恩将军的亲兵?风染一早就知道,因毛恩将军的嫡孙女被立为皇后,便特旨准许毛恩将军回京城亲为孙女送嫁。回京送嫁,是喜事,毛恩将军回京时只带了一千亲兵,随身护卫。这一千亲兵皆为步兵,分为左右两营,由两个都统领辖制。风染问:来了多少人?
  左右营都来了,一千亲兵。
  风染心头顿时雪亮:既然是毛恩派出的亲兵来捉拿擒杀自己,此事,当是毛恩暗中主持。说什么诛妖孽,清君侧?说白了,就是要替自家孙女皇后撑腰,要杀了自己这个夺了他孙女皇后新婚之欢,令其颜面大失的男宠。同时也杀一儆百,警告后宫其他妃嫔,不得与皇后争宠。也只有像毛恩这样手握重兵的一方统帅,才有胆子发动违抗圣意的清君侧行动,才有能力承担清君侧之后皇帝的雷霆之怒。而铁羽军和京畿守军都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他们要敢发动清君侧,回头自己就没有好果子吃,绝对会被贺月秋后算帐。庄总管则是尚且没有能力发动清君侧。威远军敢跟着毛恩清君侧,那是他们不在京城,清完了,回到北方军营,皇帝就鞭长莫及了。
  前堂等着庄先生交人的,便是毛恩将军?
  不是。是两位都统领大人。
  杀一个男宠奸佞,何须毛恩将军亲自出面动手?那也太抬举那个男宠了!何况他们早就从庄总管处了解清楚了风园的防御,风园的护院总数有四百之众,但职司十二时辰的防务,便分为几班轮流上岗值守,因此当他们兵围风园时,风园最多只有三百护院在岗。便是排除掉庄总管这个内应,以一千亲兵硬碰三百护院,还不是把护院们杀得哭爹叫娘,跟切豆腐一样容易。因此,毛恩把人派出去后,很悠闲地在他的将军府里跟师爷下棋品茶,静候消息。
  风染轻轻讥笑了一下,又问:庄先生什么时候跟毛将军勾搭上的?
  庄总管道:当年,我从北方一路南逃,是毛恩将军出头替我杀了追兵和猎金手,我才能在索云国隐居下来,我欠他一条命。后来是毛恩将军向陛下举荐我,我才得投明主,我欠他一个情。前天,毛将军不愤公子专宠于陛下,才要发动‘清君侧’,老朽不能不应承他,作个内应。
  这场阴谋,从前天就开始策划布署了?那时,自己刚刚清醒不久,人还虚弱得紧,连站都站不起来,只能整天整天躺着,而贺月也整天整天守着自己。
  那些天,贺月怕自己无聊,会选一些奏折,读给自己听,自己不懂的,会解释。虽是躺在床上,却并不觉得无聊。在断绝了与郑家的关系之后,在送走了郑修年之后,在选择了自绝于世之后,在看着贺月手上的牙印时,在享受着贺月的细心呵护时,风染还是非常清楚地知道,在这世上,还有个人在乎着自己,紧张着自己,纵然自己不喜欢这个人,甚至是抵触着这个人,但心底不能不有所触动。
  但是,在贺月触动自己的时候,也触动了毛恩,更触动了不少人。
  风染笑道:庄先生不必说得那么无辜,好像是毛将军逼迫似的。大约在庄先生心里,我便是个祸国秧民的,早就该死了。以风染对庄总管的了解,知道庄总管不是会受要胁的人。不认同的事,就算欠情欠命,庄总管也不会干;庄总管既然参予了清君侧,就说明庄总管心里是认同清君侧的,是想杀自己的,并且在行动中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太子府的暗部掌握在庄总管手里,威远军兵围风园,从自己被小远叫醒,到现在坐在这里跟庄总管说话,时间已经不短,贺月若是接到通报,早就会赶回来救自己了。现在都没看着贺月的影子,只能说明,是庄总管从内部封锁了消息,或是贺月也被臣下软禁或羁绊住了。
  这也充分说明了,虽然贺月下旨把太子府更名风园赏赐给了自己,但在风园,真正掌权的是庄总管!就算明知道官兵围住风园是要杀自己,风园众人仍旧以庄总管马首为瞻,眼里哪有自己这个公子的存在?
  想活下去,就只能靠自己了。
  而庄总管显然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风染看着庄总管,想:是时候,该好好收拾收拾这只阳奉阴为,表面慈善,内里狡诈的老狐狸了!做人,不能只讲圆滑,该担当的时候,便须得担当,这样的人,才有脊梁。
  风染略略提高声音,吩咐道:去库房,把含雪匕拿来。
  
  第141章 收拾老狐狸
  
  命是自己的,想怎么死,想什么时候死,按照自己的意志,结束自己的生命,风染不怨谁。但是如果有人想逼死自己,风染却无论如何,不会就范!除了自己,没有人能够强取他性命。
  不一会,盘儿进来,把匕首呈给风染。等盘儿退出去后,风染左手一扬,把含雪匕扔到庄总管脚边:烦劳先生捡起来。
  风染吩咐取含雪匕,庄总管便以为风染是要准备自裁。觉得这样也好,自己少了责任,风染死得也还有尊严,总比被威远军从地牢里抓出来受辱而死的强。
  尽管风染明面上的身份只是一个男宠,但庄总管跟贺月一样,从未把风染当男宠来看。就算风染心狠手辣,曾下令屠杀过风园护院,但风染性子孤高桀骜,气质冷清淡漠,行事光明磊落,心怀坦荡拓落,为人敢做敢当,是值得自己尊敬甚至是敬佩的男子,庄总管雅不愿风染受辱。
  风染把匕首扔到庄总管脚边,庄总管还当风染伤后无力,未能拿住含雪匕,捡起来后,恭谨地双手递还给风染。
  风染淡淡一笑:这是给先生用的庄总管愕然,风染续道:先生想我死,便须得自己动手来取我性命。
  庄总管再次怔忡住了,他立即就想到:如果是他亲手结果了风染了性命,不知贺月会不会一怒之下杀了他?清君侧这等仅次于谋逆的事,庄总管这辈子做过一次,那一次,他失去了所有的家人和亲人。这种事,他绝不能再做一次,就算做,也要隐于幕后,不动声色。然而风染却毫不留情地把他揪了出来,揪在光天化日之下想杀我,须得自己动手!
  风染从坐椅上站起,走到庄总管面前:这一年,承蒙庄先生对我多加照顾,便给先生一个杀我的机会。外面那些兵,不配。
  庄总管拿着含雪匕僵直在当场。
  前尘往事不提,风染乃山野江湖之人,当依江湖规矩行事。我今与庄先生一战,决胜负,定生死。风染若输,死而无怨;先生若输,今日却须得听我调遣指挥。
  调遣指挥?公子想干什么?外面一千步兵,兵压风园,莫非风染还想负隅顽抗?
  此是后话,一会儿等风染赢了先生,先生自然就知道了。风染淡淡道来,说得好像他就赢定了似的。
  庄总管犹在迟疑:公子就空手?
  是。风染曾经忝为江湖前十高手,虽然化去了内力,身手仍在,跟先生动手,自然不能以强欺弱。风染微微笑着,那语气,就好像大高手,大宗师准备指点指点后生晚辈一样。
  庄总管飞快地在心里盘算。他是练过一些武功,不过练得比贺月还差,基本上没跟人动过手。更别提,跟江湖前十高手过招了。但是,风染被化去了内力,就算身手仍在,那招式也是中看不中用,何况风染右肩刚受了重创,整个右臂都不能动弹使力,便只剩下了一只左手,使出来的招式自然残缺不全,威力锐减。而且风染病了快半个月了,一度濒死,现今身上的热都没有退,身体极度虚弱,自己的胜算应该是很大的吧?盘算到此处,庄总管道:好,咱就一战决胜负,定生死。
  出手吧。
  出手?怎么出手?庄总管看着风染闲适地站在自己面前,飞快地在风染身上瞄了几个来回,不是说高手比武时都会有破绽吗?风染的破绽在哪里?关键,什么是破绽?好像风染就静静地站在那里,等着他把手中的含雪匕插到他身上!好吧,先不找破绽,就直接研究把匕首往哪插!插脑袋五官面门?似乎太明目张胆了;插心胸五脏六腑?似乎太残忍了;插四肢关节?似乎不能一招制敌。凭风染的狠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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