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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秋_关山遥-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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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隐先是问过了沈知秋的状况,才向游茗抱拳致谢道:“多亏游先生妙手仁心。”
  游茗笑道:“知秋和我是十多年的好友,他若有难,我自该伸出援手。”直到岳隐回来,他在墨奕里才总算是得到了一句像样的答谢,实在是哭笑不得。
  岳隐:“既然如今二师兄的身体好了许多,是时候告知韩公子一声,免得他多有担心。”
  沈知秋眼睛一亮,点头道:“我这就去一趟韩府……”
  岳隐笑道:“你何必亲自前去?让人递信报个平安也就是了。”
  萧少陵赞同道:“正是如此。”
  沈知秋拗不过他俩,只得妥协道:“好吧。”
  岳隐仔细打量了会儿沈知秋的神色,不由得挑了挑眉,然后正儿八经地汇报起了他在岐山收尾的经过,萧少陵靠坐在窗台之上,也是听得津津有味,均不把游茗当作外人,令游茗身处其中,亦是自在得很。
  唯独沈知秋眼神放空,始终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
  “扑哧。”先笑出声来的是萧少陵。
  岳隐接收到萧少陵的眼色,故作姿态地叹道:“不知道朱蘅姑娘现在处境如何?”
  萧少陵正色道:“她不是跟着韩璧走了么?若是你想知道,去问韩璧便是。”
  岳隐苦恼地挠了挠头:“唉,可惜墨奕琐事众多,我分身乏术,若是有个人能替我去问一问韩公子就好了。”
  “我正好空闲。”沈知秋想了想,微微笑道,“可以替你去一趟韩府。”
  旁观者清,游茗猜透了他们的小把戏,简直是没眼看,唯有转过身去,懒得再管。
  岳隐强忍着笑意,抱拳谢道:“那就谢谢师兄了。”
  沈知秋眼神澄澈,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应道:“你别急,我现在就去问。”
  话刚落音,他抄起影踏剑,一溜烟儿似的出了门。
  岳隐望着他渺渺身影,失笑道:“这到底是谁急?”
  “谁知道呢?”萧少陵拍了拍他的肩头,意味不明地笑道,“有的人急着相见,有的人急着知道别人的去向,我看都挺急的。”
  岳隐被他揭穿,下意识反问道:“大师兄难道就没有急的时候?”
  萧少陵笑而不语,丢下岳隐不管,独自哼着小曲儿遛弯去了。


第49章 情茧
  沈知秋轻功极好,不一会儿就入了京城,这时已经是初春,冬雪消融,正好是乍暖还寒的时候,原本热闹的京城不由得添上了几分落寂,尤其韩府门前大街,本就清幽,如今一看,更是连个人影儿都没有。
  他紧赶慢赶地来了,可惜却没能见到韩璧。
  门房自然是熟悉沈知秋的,解释道:“公子这些日子回了丞相府短住,许是今夜吃过家宴后就会回来。”说着就要劝沈知秋回去,“您看,今儿天气不好,公子也不知道啥时候能回家,要不您改天再来?”
  丞相府是韩璧的本家,今夜又是家宴,沈知秋自是不好意思去打扰的。
  若是改天再来……
  沈知秋问:“家宴以后他就回来了,是吗?”
  门房笑道:“也不好说,公子的心思我们向来猜不到的。”
  沈知秋笃然道:“那我就在门外等吧。”
  门房的脸色骤然一僵,连连摆手道:“这可不行,您是公子的朋友,怎么能让您等在门外。”顿了顿,他为难地叹道,“若是没有公子的吩咐,我也不敢把您放进门,而且韩管事也跟着回丞相府了,您看,这……”
  沈知秋摇头道:“无妨,我就在门外等他回来。”
  门房:“不行,要是公子知道我如此怠慢您,定要责罚我的。”
  沈知秋:“我可以藏到树上,你假装没有见过我就可以了。”
  说罢,他转过身去,以足点地,继而身形一展,跃上了一旁的树上,树上枝叶还没落尽,长出了零丁新芽,勉强能藏住一个蹲在树上的沈知秋。
  门房无话可说。
  春光恰恰,本是困倚微风的光景,却又在转瞬间烟重雾锁,小雨向着斜风,打湿了沈知秋的鼻尖,门房不时出门打量他的动向,知他心意已决,唯有取了一把油纸伞递到树上,免得他因着淋雨而受了春寒。
  沈知秋唯有回到地面,在油纸伞下安然地伫立着。
  目光遥遥,正是对着长街那头,归途的方向。
  丞相府中,正赶上难得的喜庆日子,来往的侍女仆从纷纷脸带笑意,手上工作忙个不停,直到游子归家,宴席才正式开场。
  韩瑗此前一直在南方监察治水,十五年未曾返京,也没有获得任何升迁机会,直到今次圣上下旨调任,韩瑗才拖家带口地回到故乡。
  他作为韩家长子嫡孙,自然是一返京就住进了丞相府,亲人多年未见,都是感动得红了眼眶,唯有韩璧此前常到南方探望兄长,如今的情绪比较稳定,便由他操持起了家宴诸事。
  韩瑗已有二子一女,均是玲珑剔透的孩子,席间逗得家中长辈大笑不已,尤其是四岁的小侄女阿葭,整日地赖在韩璧身上,亲热得很:“我觉得小叔叔比爹长得好看多了。”
  韩瑗板起脸来:“这怎么可能?”
  “是真的呀。”阿葭奶声奶气地说着,“叔叔长得白,我喜欢。”
  韩瑗本就是武将,后来又在南方治水,日晒雨淋,自然是肤色黝黑,不如他养尊处优的弟弟那么好看,只是这样被当众揭穿还属首次,气得韩瑗拎起小女儿就要打她屁股,下一刻就被妻子乔氏喝停:“你敢打一下试试?”
  韩瑗低头道:“不敢不敢。”
  阿葭笑道:“爹爹害怕娘,小叔叔不害怕,还是小叔叔比较厉害。”
  “你懂什么,等你小叔叔有了老婆,也是一样的说往东不敢往西……”韩瑗语气里很有些过来人的意味。
  韩璧挑眉:“这怎么可能。”
  韩夫人见状,趁机向着韩璧感叹道:“若是你早点成亲……”
  韩璧提起这个就觉头疼,又不能在此时贸然提起他的感情生活,唯有搪塞道:“燕阳不也没成亲吗?我看燕伯伯也没逼着他啊。”
  燕阳是燕大将军的养子,虽是养子,却也是燕大将军唯一的儿子,是京城里最标准的纨绔子弟,与韩璧相识已久,关系却甚是不对盘。
  韩夫人蹙眉道:“燕阳和你哪里一样?”
  燕阳是流连花丛,名声甚差无人敢嫁;韩璧至今尚未婚娶,原因却很复杂,他作为韩家嫡系,姻亲背景肯定不能太差,放眼整个南朝,也就只有世家之女可堪婚配,可是真正的世家之女,谁又愿意嫁给韩璧这种跑出去做生意以至于没有功名的世家异类呢?
  若是换成门第差些的女子,一旦教养样貌才华有哪点不好,又过不了韩璧本人那关。
  除此之外,作为父亲的韩丞相对他的婚姻大事一向撒手不管、放任自如,久而久之,竟就悬宕到了如今。
  韩夫人问:“挑了这么些年,你到底喜欢哪种性情的?”
  韩璧想起了一个身影。
  端方清秀的脸,一往无前的眼神,和他背在身后的剑。
  回忆逐渐汇聚成他衣衫染血的模样,每逢睡着以后往人怀里钻的动作,还有那副万年不变茫然的表情。
  “沉迷剑道的那种。”韩璧答道。
  韩夫人怀疑他脑子坏了。
  “看起来不聪明,可是说话的时候意外地很讨人喜欢。”
  韩夫人觉得这有些过于接近细节了。
  “对了,我感觉西北民风淳朴,在那里娶妻最是适合不过了。”
  韩夫人陷入了沉默中。
  韩珣忍无可忍,插话道:“夫人,你别听他胡说八道……”
  “我和儿子讲话,你别插嘴。”韩夫人怒瞪了韩珣一眼,顿了顿,她笑着问韩璧,“什么时候能办喜事,你直说了吧。”
  韩珣被夫人呵斥,悠悠地在一旁说着风凉话:“办什么喜事,人家看得上你吗。”
  韩璧苦笑道:“是,确实还没有看上我。”
  韩夫人顿觉心疼,出谋划策道:“那姑娘喜欢剑吗?我看你大哥以前收藏了许多名剑,正好拿去送给你心上人。”此时被强行出卖了全数收藏的韩瑗坐在一旁,只觉欲哭无泪。
  “他确实喜欢剑。”沉思了片刻,韩璧低声道:“只是,不是姑娘。”
  这一晚韩璧是被赶出丞相府的。
  韩瑗送他出门,笑道:“回去吧,娘最疼你,顶多生两天气就没事了。”
  谢过了兄长,韩璧就上了车,车门刚刚掩起,他就不由得深呼吸了起来,又是一声长叹。
  家宴之上,他少不得小酌几杯,伴着马车摇曳的幅度,醉意渐渐升上了眉间。
  初春夜凉如水,稀疏的小雨从半开的轩窗里打进来,躺在他展开的掌心上,略微冰凉了他的体温,却没法叫停他脑海里纷乱奔流的思绪。
  揉了揉紧蹙的眉间,韩璧打开了放在车厢里的数个长盒,发现里头全是好剑,略一出鞘便是寒光闪烁,光华万千。
  ——你大哥收藏了许多名剑,正好拿去送给你心上人。
  虽然不知道这些剑到底是谁让人悄悄放到车里的,只是韩璧想到背后含义,内心仍是一暖。
  韩璧一直是个强硬的人,他认定的人和事,或早或迟,都是要被他圈到身边的,但若是因此而伤了亲人的心,却是非他所愿。
  他明知此事应徐徐图之,却仍是让感情占了上风。
  原来惯于机关算尽的人,不是没有横冲直撞的时候,只因他没有遇到值得的人。
  可惜他也明白,情之一字,素来不讲道理,即使他千寻百觅,也未必能得偿所愿,求得殊途同归。
  他唯一顾虑的是,在尽头等他的人,不是沈知秋。
  车子停了下来,细碎的雨水挂在车檐上,织成春雨的帘幕,滴滴答答地坠入泥土里,是这场寂静的雨里仅存的声响。
  韩璧:“到了?”
  韩半步在外头驾车,隔着车门禀道:“少主,您……您自己看吧。”
  推开车门,韩璧只见外头夜色昏暗,长街寂静,唯有一人撑着油纸伞,站在韩府门前,在烟雨中轮廓仍旧清晰。
  “……沈知秋?”
  他声音很轻,沈知秋却听见了,朝着他的方向侧过头来,笑容浅淡,却很真诚。
  沈知秋撑着伞走了过来。
  “我在等你。”
  “你怎么来了?”
  两人同时说道。
  沈知秋原本有很多话要说,比如,我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已经可以碰剑;还有,岳师弟很想知道朱蘅姑娘的去向,你能告诉我吗?还有其他的话,他一下子都忘了。
  “我好像很久没有见过你了。”
  说罢,他定睛望着韩璧,许久没有眨眼。
  韩璧故意拆穿他:“不过十天而已。”
  沈知秋顿觉自己又说错话了,不好意思地垂着头:“哦。”
  韩璧却握住了他的手臂,低语道:“可是我一天没有见到你,就觉得时间很长。”
  话刚落音,沈知秋只觉得头脑一片空白,连眼前的韩璧都看不真切了,混乱地思考了半天,望着韩璧伸出来的、被雨水微微打湿的衣袖,前言不搭后语地憋出一句:“你衣服湿了。”
  “哪里?”
  “我指给你看。”
  说是这么说,沈知秋还是没敢抬头。
  韩璧先是被他这迷糊样儿逗乐了,紧接着他留意到沈知秋发红的耳尖,握着他手臂的掌心只是微微用力,就把人拉进了车厢里。
  曾经陪着等候的油纸伞孤独地落到了地上,被韩半步捡了起来,一起退到了远处。
  车厢不算狭仄,里头不过两人,却令沈知秋完全呼吸不来。
  他被韩璧扣紧在怀里,脸颊埋进了对方的颈窝,温柔的兰草香气完全影响了他的心神,令他手脚都感觉无处安放,又不敢像韩璧揽他的动作那样触碰对方的腰身,像是被点穴了一样浑身僵直,唯有心跳得异常厉害。
  他清晰地感觉到韩璧的掌心贴在了他的后颈上,很轻很柔;另一只手则揽紧在他的腰窝,以一种此时此刻的沈知秋完全难以反抗的力气。
  韩璧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显得那样清晰,又带点含糊的缠绵。
  “沈知秋,你来找我做什么?”
  “朱蘅姑娘,还有岳师弟没空,我来……我来替岳师弟问你……”语无伦次的下半句话还没说完,沈知秋就听见了韩璧的轻笑声。
  “不对。”
  沈知秋不知道哪里不对,只好换了个说辞:“我、我病好了,来告诉你一声。”
  “也不对。”
  “……哪里不对?”
  韩璧耐心地教他道:“这种时候,你只要说你是来见我的。”
  沈知秋受教了:“哦,我是来见你的。”
  韩璧便自顾自地贴着他的耳边,说起自己的事来:“今日家宴的时候,我娘要我早日成家。”
  沈知秋的耳畔被若有似无地碰触着,还伴随着被醇酒浸过的呼吸,一时间魂儿都快飞了,根本不知道韩璧在说些什么,茫然地答道:“成家?什么成家?”
  “这得问你。”韩璧笑着把他放了开去,掌心却丝毫不离,仍然把人控制在怀里。
  “啊?”
  “我要问你,你——”
  话到嘴边,他竟然也几乎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沈知秋,我想带你去见我的家人,你准备好了吗?”
  闻言,沈知秋下意识地握紧了拳,睁大眼睛,慌乱道:“我、我要准备什么?”
  人生在世,最长不过百载,韩璧独自走过二十多年的光景,从未想到与人同行。
  曾是长街堆雪,遇着暮雨疏风,他踏上归途,蓦然发觉,有人撑着一把油纸伞,久久站立在初春的雨中,只为见他一面。
  原来过往所有缺憾的着墨,都是为了在此时此刻,补上完满的一笔。
  “与我共度一生的准备。”


第50章 渐趋
  共度一生。
  沈知秋身边不是没有这样的例子,比如他的父母,沈剑行和逢秋。
  他们无意间相识,然后结为夫妻,在燕城安居乐业,过着简单快乐的日子,直到逢秋病逝,沈剑行痛失所爱,便连唯一的儿子都顾不上,独自带着妻子的骨灰远走,至今杳无音讯;
  还有他的师父奕剑真人,更是早早就带着妻子云游四海,又因为妻子是位有名的女侠,剑法柔中带刚,素来喜爱锄强扶弱,虽然奕剑真人本是个懈懒的性子,连徒弟都懒得教,却被妻子拉着到处行侠仗义,还始终甘之如饴;
  还有在墨奕中成家立室的众位师弟,大多都过着琴瑟和鸣的日子。
  两个人在一起,是日夜相对,是意趣相投,是生死相依。
  沈知秋从来没有想过成家之事,若在此之前,有人问他,你一生的追求落于何处?定能得到一个斩钉截铁的回答:
  我一生所求,只为剑道。
  剑不会说话,却在他最寂寞的时候,始终陪伴着他。
  沈知秋不擅长与人交往,性情驽直,举止笨拙,办不到人情练达,唯有和剑相处才是他最自在的时分,也是他最骄傲的时候。
  因为痴迷剑道,他从未有一刻感觉过孤独。
  然而就在此时,韩璧却对他说,想要和他共度一生。
  “为什么?”沈知秋茫然地问道。
  他生平所知的一切例子,竟然没有一个能够套在韩璧身上,解释这句忽然而至的邀请。
  韩璧握住他的手,那灼热的温度让沈知秋的掌心出了一层薄汗。韩璧一直有着不愿意碰触外人的挑剔性情,如今握着沈知秋微湿的手心,却不知为何生不出一点厌意,甚至连他手上练剑形成的硬茧,韩璧都觉得万分可爱。
  “我喜欢你啊。”他低声说着,口吻却很慎重,“只喜欢你。”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撞得沈知秋摇摇晃晃,像是一叶轻舟,偶遇惊涛骇浪,从此再也无法靠岸。
  他确实不懂,只得认真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韩璧不自觉地朝他接近了些,温柔答道:“我每天都想见到你,想和你说话,想抱你,想亲你。”
  “……”
  “你呢?”
  沈知秋仔细想了想:“我想过一半吧。”
  “后面一半?”韩璧语气暧昧。
  沈知秋这回意外地很机灵,坦率答道:“是前面一半。”
  韩璧有些失落地耸肩:“好吧。”
  沈知秋没有想过他和韩璧之间会有朋友之外的可能性。
  他确实每天都想见到韩璧,想和韩璧说话。可是,他完全不知道这中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会让韩璧想要抱他,想要亲他,想要一辈子和他在一起。
  韩璧带来一个完全超出他预料的世界,他没法理解,也应付不来。
  “只是和你说话,我就很开心了,从来没有想过其他的事。”沈知秋轻声说道。
  韩璧一听便知,他没有说谎。
  “你对我只有朋友之情,是吗?”韩璧沉声问道。
  沈知秋哑然。
  这一刻的沉默,就像是一道夹带着雨丝的凉风,从车窗鱼贯而入,浇得韩璧浑身凉透。
  他想过沈知秋会拒绝他,却没想到沈知秋竟然真的会拒绝他。
  “你怎么可能不喜欢我?”韩璧望着沈知秋那茫然失措的表情,只得压着心头的汹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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