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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不君,臣不臣-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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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濯只是沉默地一杯一杯喝酒,蕲若絮叨了半天他在御行司里头碰见的趣事,这不,才半年,他已经深得皇帝信任。此次蕲若回京,也是为了调查周熙。
  或许相比起其他官员贪污受贿、留恋酒色,周熙不算太过,二人此人对权力的掌控已经让帝王不得不除之而后快。
  还是那句老话,自古帝心难测。
  虞濯忘了自己什么时候回到床上了,他的酒量极为差劲,一碗的量差不多就能醉,醉了后便会沉沉入睡,不省人事。故而虞濯极少沾酒。
  蕲若也在隔壁房里凑合了一晚上,醒来后便嚷嚷:“老虞,你这是咋了,为以后得被媳妇管着不高兴?”
  “休在这儿胡言乱语。”虞濯到底还是接下了圣旨。在他心里,娶了江家的小姐过门以后,往事便只能蒙尘心间。
  “这么早起床,不睡会儿?”
  “我要去宫门口,若是陛下召见我了呢?”虞濯见到夏语冰准时把洗漱用水端来,说道,“行了你继续睡吧,不过,若是误了陛下差事……”
  蕲若一骨碌爬起来,说道:“老没良心的。”
  虞濯:“……”
  原本打算春闱之后在选择太尉一职,然而没到十月,夏侯瞻便让周熙之子周禹物色人选,那些个不忿的,明里暗里被弹劾贬值。
  虞濯看在眼里,明白若不是自己身居左相,恐怕第一个就是他。
  然而最最让他烦心的,还是见不到夏侯瞻。皇帝上朝的时间越来越少,前段时间还封了几个妃子,大有沉迷美色之嫌。
  十月初早朝。
  “陛下,臣以为周玉峰不足为太尉之才。”苏晴听见周禹举荐的人,当即反对。
  不少臣子知道这个周玉峰,他原名孙璧,字玉峰。据说拜了周禹作干爹,然而两人年岁相差不过五岁。
  真是为了当官,连爹娘给的姓氏都不要了。
  苏晴说完,回应寥寥,夏侯瞻不是很在意地说:“听闻右相说,是个青年才俊,那便用他吧。”
  “陛下!”
  “恒清,无需多言。”夏侯瞻眼中分明带了几分暗示。表面上皇帝让他无需多言,实则是让他好好计较一番。
  虞濯开口:“太尉一职,位列三公,岂能马虎?周玉峰先前不过是松江府的巡抚,怎么能担此大任?”
  “虞大人不过是一介书生,可还是当了丞相呀。”周熙满脸堆笑,却是讽刺之意满满。
  “臣随先帝南征北战,奠定万里河山,敢问在场各位大臣,谁可替我坐这个位置。”说完,虞濯心想着,周熙跟他提资历,那不是同彭祖比寿?
  周熙冷眼扫了一圈在下头的党羽,行为自然逃不过在他对面的虞濯之法眼,顿时暗想:周熙这个老匹夫,自己说不过就托人来吵。
  这不,一下子站出三位大臣,非要同他争辩个是非曲直。
  虽然虞濯尽心尽力地同这帮大臣说法,气得一个个哑口无言,然而夏侯瞻还是一声令下,提拔周玉峰为太尉。
  先前夏侯瞻说,周熙敢肆无忌惮的底线是军权,太尉掌管军权,哪怕是个挂名的,但是对于步步膨胀的周熙而言,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用的。
  北城渐冷,冬雪微至。
  虞濯应邀进了苏府之后,竟然看到了深居简出的夏侯瞻,不由得眉梢染了几分笑意。苏府一干少年郎都是呆呆望着他。
  听到他人对虞濯的问好声后,夏侯瞻便转身,见到虞濯一身浅蓝色常服站在雪地里,笑意盈盈,仿若和田暖玉。
  “陛下怎么也来了?”虞濯走上台阶,一边问道。
  “今日是拾雪及冠礼,朕如何不来?”夏侯瞻淡言。
  苏府其实并没有什么来客,虽然是对外说是苏晴之子及冠时的生辰,然而周家如今权势滔天,二者素来不和,没有会这时候触周熙霉头。再者,苏拾雪并非苏晴亲子,即便是一些不惧周熙的朝中元老,也不想大冷天出来。
  餐桌上,婢女端上了一锅小米粥,苏晴恰好倒了三碗,供到堂前。
  “这习俗可有来意?”虞濯问。
  苏晴做完这些后,便说:“虞大人若是想听,本官便娓娓道来。”
  “那一年恰是冬至,我年方十四,先父亡逝,天寒地冻,前朝□□,官兵夺了家母与我最后一些口粮,我只得沿路乞讨。天下贫苦之人何其多,谁又会施舍半分?知道在雪地之中,我听到了微弱的啼哭声。”
  “那是一对夫妻,女子将身上外袍裹在婴孩身上,那婴儿居然还活着。”
  “那时候我也不知怎么想的,就抱起那婴儿——大约有一岁了,甚至会喊‘爹、娘’,听他微弱的啼哭,我便心软了。”
  “我还在他的父亲冻僵的手上看到一个小布袋,里头装着粟米。”苏晴神色颇为怀念,“那时候的我,什么都顾不上了,抱着婴孩与那一小袋粟米便回家,煮了一锅薄粥,恰好是三碗的量。”
  苏晴说道这时候,抓着苏拾雪的手说道:“你我父子相遇,便是缘分,否则那一天,我们三条人命怕是都要交代在老天爷手里。”
  虞濯隐约想到苏晴确实还有一位老母亲,好像是年纪大了后受不住北面寒冷,搬去了广州府住。苏晴大约也不想自己的老母受到京城官宦间龃龉之事,托亲戚照顾。
  原本虞濯以为苏晴是个略微迂腐顽固之人,如今想来,一人多面才是正道,多少人能有勇气在那种境地之下,抱养苏拾雪而非拿了粮食不了了之,况且还有这么多年拉扯长大。
  苏晴随后正色说:“陛下,拾雪已经及冠,还望陛下赏识,为其赐字。”
  沉吟良久,夏侯瞻才说:“拾雪,皆因你们父子能相遇,我靖朝才能继续有二位栋梁之才,既然如此,便赐字‘修缘’,望你今生不负老师救命、养育之恩。”
  对上皇帝,苏拾雪的话才能稍稍多一些。“陛下,生而未养,断指可换;生而养之,断头可还;为生而养,百世难偿。属下谨记在心。”
  说过些家常话后,夏侯瞻才表明今日来意。
  本以为,周熙的事情需要拖到明年春闱过后,提拔新任官员才能开始动手,然而半年以来,周家渐渐失了以往那份谨慎,日益嚣张跋扈。
  “御林军可整装待发?”夏侯瞻一碗酒饮下肚,问道。
  “都依照陛下的吩咐办妥了。”苏拾雪说罢,取出虎符——如果没看错,正是原本应该给给太尉周玉峰的那块。
  有时候也不得不说夏侯瞻兵不厌诈,毕竟皇帝赐给大臣的东西,谁敢怀疑是真是假。
  虞濯的视线投向夏侯瞻,后者也是恰好看过来。他心中窃喜,面上却正经地问:“陛下,臣应该做什么呢?”
  “朕要周玉峰悄无声息地消失。”夏侯瞻眸光一冷,“还有诸位大臣无可辩驳。”
  虞濯心想夏侯瞻还真是会榨压他的本事,以后丞相之位不寻个能为能武地都配不上同他平起平坐。
  “先前之事,恒清不会在念朕不公吧?”夏侯瞻忽然问道。
  “有不虞之誉,有求全之毁。”虞濯很克制自己上扬的嘴角,说道,“何况陛下先前只是同我演戏罢了。”
  听二人对话,苏晴不禁有些奇怪,怎么不过是君臣之间,还要为这点事道歉来原谅去的?幸而他并未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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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树倒猢狲散  陆
  寅时末,穹宇未明,冰雪塞途。
  很多大臣还没明白过来,便被外头满脸横肉、神色狠厉的御行卫给叫醒。“传皇上口谕,今日上朝。”
  懒散惯了,加之天寒地冻,哪里有人愿意乖乖上朝,总之大多数人找机会搪塞过去。然而御行卫可不管这些,喊人带上官服,拖着衣衫不整的老臣便去了朝堂。
  一路上被寒冷刺激,这些平日里猴精一样的大臣哪里会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赵公公接过虞濯手中的文章,便念道:“左相虞恒清,弹劾右相周伯皓,其子周耀宗,十条大不敬之罪。”
  “其一,欺君罔上,目无王法。周熙独揽朝纲,结党营私,自新帝登基以来,将各地雪灾情况误报,导致国库支出远大于百姓所需……其五,收受贿赂,所贪无数。经御行司调查,江淮一带盐枭,每年上缴盐课有五成归于周府,如此中饱私囊,天理不容!其六……”
  这一条条念下来,竟然无人反驳。
  御行卫人数极多,几乎每个大臣都能被一到两个人盯着。
  等赵公公念完之后,夏侯瞻便宣布了判处结果:“革除周伯皓所有职位,永不录用,没收一切家产,家中奴仆、姬妾一缕充公,本人与子孙后代永不入京。”
  “虞恒清接旨。”
  “臣在。”
  夏侯瞻亲自走下台阶,将写完的圣旨放到虞濯手中,说道:“前去周府抄家吧,一切财物登录在册,日后收归内库。”
  收归内库而非国库,大约也是不信任国库里的主事官员。
  夏侯瞻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竟然就把周熙的罪证一一收集,可见御行司在他的手底下,终于成了气候。
  虞濯顿时觉得十分欣慰。
  他心中所想便是:积蓄了如此久的力量,一旦爆发,所有人都将不得不对这位年轻的帝王刮目相看。
  几个回过神的大臣终于意识到不对,一位张姓大臣赶紧说道:“陛下,右相还没来,为何突然……”
  夏侯瞻打断他的话:“周伯皓已经不是右相,爱卿想要抗旨吗?”
  苏晴见状,将袖中的奏折取出,分别是弹劾几个与周伯皓关系密切,走的较近的臣子。虽然他写的不痛不痒、模棱两可,然而这些人在御行卫的盯梢之下纷纷冷汗直下,跪拜喊怨。
  目的已经达到,此时朝中人手短缺,自然不可能全部判罪,夏侯瞻只说了一句:“北御行司的,随左相去周府吧,其余人,朕依他们的抉择再定。”
  言下之意就是乖乖听话便放过你们。
  禁卫军已经将周府团团围住,苏拾雪看到虞濯一来,赶紧前来拜见,虞濯装模作样地在周府念了一遍圣旨,便开始动手。
  整整一个时辰,周府里头的人没有取得与外界联系。
  “爹!”
  “你去,找两个庶子顶上,周玉峰这个白眼狼,我要他好看。”周熙吩咐老管家,随即听到外头官兵的叫喊声后,带着老妻嫡子匆匆跑向柴房。
  “爹,这里是……”
  “快搬开。”周熙不信任何人,只得自己和嫡子把空水缸搬开。
  “这是一个地窖,他们一时半会儿找不过来的。”周熙没有失了冷静,钻入地窖,之后是一条狭小的路。
  这是十年前周熙找木匠设计的机括,只要拉动里头的绳子,就会将水缸复原,他还考这个,躲过前朝皇帝的追兵。
  周张氏只来得及带几件嫁妆,然而一进地窖后,被里头放的东西给惊讶到了。
  穿过甬道,没有丝毫火苗,然而宽阔的地窖内却光彩照人,不知名的宝物在地窖中闪闪发光,顶上嵌着无数明珠,看上去犹如星空。
  “这是……”
  “北极星是夜明珠,其余全是鱼目石。”周熙得意洋洋地看着自己的杰作,说道。
  禁卫军加北御行司的人把周府翻了个底朝天,却还是没有找到周熙,虞濯把人全部集中起来,问苏拾雪:“统计出来了?”
  院中有不少死伤,大约都是周熙的护院和门生。
  “全都带出来了,妾室三十六人,婢女二百三十六人,长工及家仆二百零一人,门生幕僚七十二人。”苏拾雪看着汇报而来的数字,指了指瑟缩在角落里,衣不蔽体的女子们问道,“这些算是么?”
  “侍妾。”
  “侍妾共计六十五人。”苏拾雪沾了沾墨汁,把笔递给虞濯,说道,“还有庶子十七人、庶女二十一人。”
  “还是没找到周熙、周禹和周张氏?”
  “属下无能,没有找到。”
  虞濯把人数统计好后,看着大亮的天,上前检查这些人有无易容,中途还有个不甘心的家仆仗着自己有几分功夫,竟然还想挟持虞濯,直接被虞濯拧断脖子。
  “人多眼杂,先把这些人全部押到大牢,看紧了。”虞濯把尸体丢到众人面前,“即便是尸体,也先带到牢里,等陛下定夺。”
  “是。”苏拾雪立即应下,拨了一半禁卫军将人送往大理寺。
  周家被围得犹如铁筒,即便是围墙上也有暗桩盯梢,周熙自然是插翅难逃。然而周家宅邸大得惊人,真的要找,恐怕需要不少时日。
  虞濯走到没人的地方后,蕲若赶紧跳出来,说道:“周熙找的门生里不少会些功夫,先前被一人缠住了,没盯上周熙。”
  “老狐狸可真会藏,他若是再不出来,我等便围上十天十夜,看看是老狐狸先饿死,还是陛下先没耐心。”虞濯看似温和的笑意之中透着一股子令人胆寒的气息。
  “怕就是怕他留了密道。”
  “话本看多了吧,密道哪有那么容易建!”虞濯敲了敲他的脑袋,“若是真有办法建一条密道,难不成还能同往京城外?”
  周家在京城中心地带,若是这密道同往城外,该是多大的工程,每个十年八年,恐怕是建不来的。
  “十年……”虞濯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这还是先帝同他讲的,比先帝所带领的那支起义军更早的时间。
  周熙此人老谋深算,看出前朝大厦将倾,送走妻儿后,早早向起义军投诚,然而那支起义军失败。但是追杀的士兵在周府便失去他的踪迹,直到几日后被下属解救。
  由此可见,周熙确实能找到躲藏的地方。
  十年前他还没有出凌云台,对于周府构造不甚了解。
  “你找个年纪稍大的、对周府稍微熟悉的人来。”虞濯说道,“每年从周府出去的人应该也不少。”
  没一会儿,南御行司的一名御行卫找了个三四十岁的妇女,是京城小有名气的牙婆,不少大户人家挑婢女、家仆都从她这儿经手。
  虞濯不得不在心里头赞叹御行司的办事效率。他们带来的牙婆好歹是经过大风大浪的女人,看起来一点也不含糊。
  “十年前左右的周府如何,你可还记得?”虞濯问牙婆。
  “老身记得。”牙婆搔了搔头发,“只是时间久了,到底还需要想想,大人给老身点时间吧。”
  虞濯给蕲若使了个眼色。
  蕲若冷哼一声,掏出一个银元宝,说道:“快点想吧。”
  “老身记起来了,以往周府不大,只有……主卧室、书房……”牙婆走到周府中心,将几处从前的建筑指出来。
  “确定吗?”虞濯生怕漏了,毕竟十年光景,能记得也是难事。
  “大人不晓得老身是做哪一行的吗?买卖下人、房子!这些都记不清了,老身凭什么端的住饭碗。”
  听了牙婆的保证,蕲若更是生气,压着声音对虞濯说道:“你这人这么这般沉不住气,害得我白白废了五两银子。”
  “请人家来破案子,却分文不给,主使,别太霸道。”虞濯一把推开蕲若,转身对牙婆说道,“烦请婶子看着,这些房子哪里不符合常规,本官必将重谢。”
  牙婆听了,把银子塞入袖子,哈哈一笑说道:“这位大人呐,人生得好看,说话也是一套一套的,来来,老身这就看看。”
  蕲若气得说不出话来,分明就是他出的钱!
  牙婆走了几圈之后,来到一处装饰平平的屋子:“老身想起来了,十年前这儿是柴房,隔壁就是厨房,但是现在厨房搬到外头去了,柴房却没有搬,也不知道用来堆放杂物还是干什么了。”
  虞濯推开门,里头的东西摆放的还算是整齐,积灰也少。除了柴堆之外还有几口大水缸分外扎眼。
  “去吧水缸挪开。”虞濯吩咐。
  南御行司里头有不少气力惊人的,这不一个瘦小的矮个子一人就把水缸全部搬到外头,气都不带喘。
  纯粹的凭借力气,而让虞濯来做,须得加上内里才能比肩。
  搬走水缸后,蕲若很快便掀起一块板子,“哈哈”一笑,说道:“行了,都下去吧。”
  虞濯用了三天三夜才将周府抄完,统计出来的财物直接能编成一本书,有些东西,一般人见都没见过。
  比如说,周熙模仿某个朝代的权臣做了一个两米多高的红珊瑚树,在上面松松系满金铃铛,每日晚膳过后,让侍女们用三寸软绸鞋砸,谁砸下来的金铃铛多,今日便由谁侍寝。
  还专门修了一座清凉阁,阁中所有帐子、铺盖全是鲛绡所制,连床都是一整块寒玉雕刻。如此种种,却是冰山一角。
  日子过得比皇帝还潇洒。
  不论是官员还是贫民,没有人胆敢给周熙一点施舍。
  大氅、裘皮一类都算的上是赃物,所以周熙被赶出京城之后除了一条命,什么也没有拿走。周熙的老妻当下便病倒了,周禹背着她,走在寒风中,双腿打颤。
  毕竟他从小也没做过什么重活。
  “爹,那帮大臣真是白眼狼,平日里送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可周家没落了,却连一两银子都不肯给我们。”
  薄薄的棉衣丝毫挡不住寒风,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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