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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津何处-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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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是林渡脚步踉跄,正从楼上下来。
  他像是有些醉了,身边也没个人跟着。岑季白示意,阿银便上前扶住他。
  林渡是认得阿银的,余光掠过阿银,落到岑季白身上,竟避过阿银,晃悠悠向着岑季白靠过来。岑季白只好伸手扶住他,听他咕哝了一句什么。
  岑季白并没有听清,便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林渡这回声音大了些,一字一顿道,“白,眼,狼!”
  这声音一大起来,四周食客便都看了过来。
  林渡仍是“白眼狼,白眼狼”地喊着,岑季白顶着众人目光,想将林渡扶出食肆。哪知醉酒的人却是不肯,反而一力扯着他要去楼上。
  岑季白不知他要做什么,总归今日无事,他也想打听些林津的状况,索性陪着林渡上了二楼。
  那间林家人惯常喜欢的雅间里还有林渡留下的几只空酒壶,下酒菜却是半分未动。
  才刚坐下,林渡便吵着要上酒,还扯着岑季白袖子,仿佛生怕他走了一般。
  岑季白是哪里也不想去的,本就是一腔闷气,喝些酒也无妨,不喝醉便是了。不过,话还是要问。“你怎么醉成这样?”
  林渡定着眼睛看了岑季白一会儿,又说了句:“白,眼,狼。”
  岑季白不明所已,“你在说谁?”
  天下谁人都可能被林渡喊作白眼狼,但这个人总不能是岑季白的。毕竟,林渡这条命,可说是岑季白救回来的。
  “薄情寡性!”林渡又咕哝了一句。
  小二正好来上酒,听了这一句,古怪地看着岑季白。
  岑季白已经被林渡给气笑了,这人到底知不知道他在跟谁说话呢。便摇头道:“孤是招了你?”
  “你!就是你,你拣回来……你从哪里拣回来的扔回哪里,扔了……”林渡取了只酒壶,对着壶口先灌了两口酒,苦闷道:“薄情寡性,连孩子都有了,没告诉我,哄我给他做事呢,混帐……混帐东西。”
  岑季白脑子里“咯噔”一下,他想他是听到了不该听的事情了。
  林渡同李牧……那好像……确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前世也好,这一世也好,李牧不止一次提过,要削弱世家,要收回北境治权。
  李牧对世家,似乎有着深刻的恼怒。但他所说削弱世家巩固王权的事,并不是没有道理,夏国如今的局面,很大程度上也是各大世家争权夺利,夏王又无力制止造成的。
  林渡就着酒壶要给岑季白倒酒,岑季白忙取了另一壶给自己斟上。
  “三杯!”林渡又嚷嚷起来:“先罚三杯,你不是个东西。”
  岑季白真是无心同醉鬼计较,但无端挨骂还是很冤枉的,“李牧的事,你赖着孤做什么?”其实连岑季白自己都没有发现,他不只对林津格外好脾气些,就连对着林津的家人,也是难得的宽容。
  林渡似乎听不得“李牧”这两个字,端起岑季白的杯子便要灌他,一杯复一杯,果真是满满三杯。
  岑季白呛了几口,又听见林渡道:“赖你,不是个好东西……小津也不回来,他不想见我……”
  岑季白听到林津的消息,自然很关心,忙道:“三哥怎么了?”


第48章 误醉
  林渡瞪了岑季白一眼,嚷道:“三杯,三杯!”
  岑季白爽快喝了三杯,林渡道是不够,又给他倒满,又是三杯。这酒当然是林家人最喜欢的青州三白,酒性烈,岑季白又喝得急,已经有了几分醉意。但他想听到林津的消息,仍是痛快饮了三杯,又向林渡打探林津的事情。
  “不要了,老子不要他,骗子。”林渡自说自话。
  岑季白猜想他在说李牧,其实李牧这个人虽然是巧言些,却不见得是会骗人感情的,况且林渡这样多心思又精明的人,怎么也不像是会被人骗的。便奇道:“他怎么骗你了?”
  “他都不说他成亲了,他……”林渡甩了甩头,除此之外,再想不出别的。喜欢一个人,就像心里埋了颗种子,等着它生根发芽,开花结果。但他同李牧这颗种子,还没有发芽,便是死透了。这实在是让他不甘心。
  “我等着他回来,哼……”林渡又吞了一口酒入喉,扔了空壶,又取了一壶。
  喜欢而不可得,这无疑让岑季白也多了几分惆怅。连打探林津消息的事也暂且放下了。
  其实打探又有什么用处,总归是不能在一处的。岑季白既不想束缚林津,也不想委屈林津做个什么君侍,他同虞国的亲事成就,会让夏国多出几年安定日子。
  这样想来,他跟林渡竟同是天涯沦落人了。
  岑季白一向是不敢喝醉的,一个人心里藏的事太多,怕喝醉了胡乱说出些不该说的来。就像林渡这般,如果他是清醒着,绝不会说出李牧的事。但岑季白想到林津便格外心里难受些,这些日子本就烦闷,又有个同病的酒友在,便多喝了几杯。
  醉意上来,愈是控制不住,喝得比林渡还快,又叫小二添了两回酒。
  等阿银意识到不对,进屋来寻人时,林渡还捧着酒壶继续喝着呢,岑季白已经酒劲上头,趴在案上了。
  阿银先扶了岑季白,食肆的小二扶了林渡,相跟着下了楼。
  本该给林渡也叫辆马车送回林府,哪知这位醉酒的林二公子不放人,还一定要岑季白跟着他走。
  林渡绝不算清醒,但也不算特别不清醒,看岑季白糊里糊涂上了马车,林渡也爬了上去。他歪倒在马车上,要阿银驾车去东城的桂花巷子。
  桂花巷子是条小巷,因原来巷口有两株桂树的缘故,秋八月桂香袅袅,便得了此名。巷中人家也爱种些桂树,每年收了桂花晒干,也用来泡茶、酿酒,是条清幽的小巷。
  到了桂花巷子一处人家门前,林渡便要阿银上去拍门,等大门打开,阿银当即讶然了,“小刀?”
  小刀看到阿银也很惊讶,再看到马车上林渡露个脑袋出来,便忙上前扶住林渡。林渡下车时身子乱晃,小刀同阿银两个人才将他扶住。
  林渡狡黠地笑了笑,轻“呵”了一声。
  一个醉鬼还能笑得狡黠,阿银直当是自己看错了。
  林渡扶着门墙弯站着,冲着马车喊道:“下来,快下来。”
  岑季白已经醉到认不清谁是谁了,只想沉沉睡过去,别说是林渡喊他,就算是林渡去拽他,也是拽不动的。
  见岑季白半天没有动作,林渡便又攀在马车梯子上,要去扯开车帘。阿银同小刀拦住他,他便又嚷嚷起来。小刀既然在此,林津自然也是在的,听到外头嚷嚷许久,林津便在房中喊了声小刀,问是何事。
  小刀正要答话,林渡听到这声音,先嚷嚷出来,道“你来,你快来,我给你送来了,”复又拍手笑道,“送来了,哈哈。”
  林津已经走到门后,看见是阿银,又听到二哥那些醉话,心里隐约猜着几分。林渡看到他,便要扯着他到马车跟前去,邀功道:“来了,来了,哈哈,交给你了,”顿了顿,眼神乱飘向四周,看看并无旁人,又神秘兮兮凑到林津耳边,低声道:“他醉了,嘻嘻,醉了,交给你了,由着你了……”
  话不知说完没有,人却是已经委顿倒在林津身上,他实在是太累了,一阖眼便睡了过去。
  小刀过来接了林渡,林津便往马车上看去,岑季白也是醉得睡意昏沉,蜷着身子缩在车厢里,模样还显出些可怜来。
  林津心头颤了两下,让阿银上去扶了人下来,一起扶着送卧房里歇着了。
  小刀扶着林渡,也要往里走,林津却转回头来,皱了皱眉,有些嫌弃道:“送他回府。”
  他这院子卧房只有两间,总不好将二哥安置在小刀房中,便要送他回府了。至于他自己的房间,自然是留给岑季白的。
  阿银烧了水,看着林津给岑季白擦脸,有些奇怪道:“三公……侯爷,您怎么在这里?”林津已然封侯,虽然林家自己不太当回事,但身为岑季白的近侍,阿银是一定要当回事的。
  林津手上动作顿了顿,却是道:“你下去歇着吧,这里没事了。”
  阿银见他不肯说,又知道这位林三公子不是那么待见自己——谁叫他当初说要拿绳子绑住梦魇中的岑季白呢,便乐得退了出去,以免扰了林三公子他又要倒霉。
  总归有林津在,岑季白也出不了什么事情。
  岑季白酒品很好,醉酒后不闹不吵,乖乖睡了小半个时辰。而后,他忽然从床上坐起来,开始干呕了。
  林津慌忙搁下手中竹简,手边什么也没有,看到架子上有只广口花瓶养着梅花,便扯了梅花,举了花瓶递上去。
  岑季白这几日心中烦闷,本没好好进食,今日早间只用了半碗清粥,午间更是没吃什么东西,只喝了些烈酒,于是干呕了一会儿,才吐了些带着酒气的酸水出来。也恰好让林津抽来的那只花瓶给接住了。
  林津又给他递了些茶水漱口,岑季白漱了两回,看着给自己擦去嘴角水渍的那只白皙而修长的手,这可不像是阿银。他顺着那只手看过去,便瞪大了眼睛,半晌说不出话来。
  “不认得了?”林津好笑道。
  岑季白眼睛犹是瞪着,两手却一起往上,捧住了林津的手掌,好像捧着什么宝贝似的。随着一声“三哥”喊出,眼睛也不瞪了,反而笑得弯起来,一直弯一直弯着,林津用另一只手捏了捏他的脸,又被岑季白捉住。
  林津便问他:“你怎么同我二哥一处喝醉了?”
  岑季白其实并未醒酒,但认得眼前这是林津,捉了人不肯松手,只是傻笑着,喊了声“三哥”,复又傻笑,再喊一声。
  林津挑了挑眉,想抽手又抽不出来,只好劝他:“你醉了,快睡吧,等你醒来说话。”
  岑季白摇头,仍不撒手,又喊声“三哥”。片刻后,道:“你怎么不应我?”
  林津莫可奈何,一个醉鬼犯傻,难道他还要跟着犯傻不成?
  想着这些天的事情,林津也有些恼了,便道:“三哥,三哥,你怎么不喊喊别人,你不是有阿银,不是有小夫人?”
  岑季白听得糊涂,什么银子什么夫人的,他听不懂,艰难地眨了眨眼睛,反驳道:“我只有三哥。”
  林津好笑道:“哪个要做你三哥,”无亲无故的……
  倒也不是,故交还是有的。只是,林津并不想岑季白只拿他当个故交的哥哥。
  岑季白醉得迷糊,一听林津不做他三哥,真是急坏了,又连喊了几声三哥,林津总不肯应他。
  他急得眼睛发红,印象中他的三哥好像还有面金晃晃的面具的,如今这人可没有,再说,他的三哥……
  岑季白忽然想起生命中最深刻的一点记忆,松开林津的手,低声道:“你不是我三哥。”他伸手捂着脸,自语道:“三哥没了,没了……”
  林津快要被这醉鬼给气坏了,他一个大活人在这里好好坐着,岑季白却说他没了,真是气死人。“我好好在这里,哪里没了?你就盼着我没了?”
  岑季白闻言松开手,勉力睁着眼睛看了林津一会儿,又伸手去林津脸上摸一摸,拍拍林津胳膊,又这里捏一捏,那里拍一拍的,好像是认真验个真伪。
  林津忍无可忍,干脆按住岑季白那两只作怪的手,直直与他对视:“看清楚没有?”语声低沉,是真的生气了。
  岑季白有些糊涂,眼前这人好像是真的,是他的三哥。
  有面具的三哥同没有面具的三哥叠加在一起,让他脑子里又格外混乱起来。岑季白抓了抓头,扯下发冠来,散着头发又甩了甩脑袋,再看着林津,又唤道:“三哥?”
  林津轻“嗯”了一声应他。岑季白听到他的声音,总算确信了这是他的三哥,便伸手搂住林津,心满意足地笑了。
  林津无奈地回抱着他,岑季白这般紧紧地搂着他,让他很想问一句话。如今岑季白醉得糊涂,明早该是也不记得。他便忍不住问:“你……你是不是……喜欢三哥,喜欢?”
  又想着岑季白是个傻的,大约听不懂他的意思,便道:“我知道你肯定是喜欢我的,但我说的是那种喜欢……那种……”林津不知该如何描述自己的心意,纠结了一会儿,又有些气恼,道:“你倒是说句话啊!”
  半晌没听到岑季白答话,林津将岑季白的脸扳过来,才发现人早已是睡着了。
  林津有些沮丧,将岑季白放在床上,在他脸上捏了捏,又捏了捏,这才满意了。


第49章 别院
  岑季白是时常梦到林津的,有时候是噩梦,有时候是好梦。
  前世之事慢慢改变,梦里的林津便常是与他打马游山,议事理政。因为梦境过于美好,他在梦里就不是那么规矩,前世没想过要做而或是想做而未能做成的事,在梦里都做过了。
  他同林津唯一的一次,是他中了药,那种不断索取,身体被温暖包裹的滋味……梦里虽美好,醒来后却是有些罪恶的。愈是心里肖想得厉害,愈是不知如何面对现世的林津,愈是不敢面对他。
  所以他同林津断了书信,一心在陵阳做个勤政的太子。
  没了现世的林津慰藉,自然又是噩梦多些,边境总是危险的,何况林津又跑到北狄人的地界去筑城。前世的痛苦记忆,现世的担忧,再加上偶尔被什么触动了,会想到林津也有同人家成亲的那一天。他想要睡得安好,便是不大可能的事情。
  而现在这个梦里的林津,触感是如此的真实,温暖,岑季白安下心来,想要靠近林津脸上亲一亲,然而醉意同困倦一起上头,他也就顺其自然睡了过去。
  林津实在不知道岑季白心里那些念头,他只知道岑季白依恋他,如同几年前一般。这份知道让他便有了信心,那种想要控制想要独占的念头便愈强烈起来。
  在这场关于守护的战争里,只有军功是护不住他想要的东西的。边境倒是安宁了,可惜后院失火,他的小初并不要他,同旁人定亲了。
  他跨过了同伴知己的那条界线,岑季白却只是拿他当成一个关照他的哥哥,真是件叫人备感气恼的事。这也难怪,是他错过了三年。
  林津是知错能改的,错过了三年,以后的日子他都不能错过。
  同那些女人比起来,他固然有很多不及之处,但他同小初在一起,那些不及他可以弥补。况且,林津相信他还是有很多优势的,至少他的小初看重他,甚至将他看得比生死更重要一些。即便岑季白不来找他,过些日子他也会去找岑季白的,他要陪着他。
  等到晚间,晚饭的时辰也过了,岑季白睁开眼睛,这回是真醒了过来。一豆灯火,一间小室,炭火并不旺,室内微觉冷气。而林津站在窗边,隔着窗纸也不知能看到些什么。岑季白轻唤了声:“三哥?”语气里是说不尽的欣喜同疑惑。
  “醒了?”林津见他醒来,又燃了两盏香油灯,屋子里淡淡的桂香便馥郁几分。又向着门外喊了声:“小刀,拿些饭菜来。”
  “这是哪里?我们……”岑季白酒醉醒来,想起白天的事情,他是遇到了林渡,一起喝酒,林渡说了不该说的事情,又说到林津,然后便不记得了……“我怎么……”在这里。
  “这是我家。”林津先答了他第一个问题。
  “你家?”岑季白记得林府中林津的房间,绝不是如此的……简陋。
  “我同小刀住这里,”林津道,“是处别院。”
  “你怎么?你家里……”
  林津摇了摇头,叹息道:“我同大哥起了争执,回陵阳了。大哥来信叫我去北境,但我不想去,若是留在家里,父亲、母亲还有二哥定然是每天要催我走的,我便瞒着家里在这处租住。只是这两天又教二哥看到。”
  “那也不能住在这里,这里太……”岑季白不觉紧了紧棉被,屋中那盆炭火显得格外孤单。“这里不好。”
  林津轻笑了出来,道:“这里比军中也不差什么,”见小刀同阿银进来摆饭,便又道:“我们一边吃一边说吧,你今日定然饿坏了。”
  岑季白的确是饿了一整天,空腹喝了许多烈酒,胃里一直难受得很,见案上备的也是白粥,知道林津体谅他,便端起来喝了一口。然而……这白粥里竟有一股焦糊的苦味。
  他拿勺子搅了搅,竟从底下翻出些黑色的糊饭。又看着案上小菜,模样堪称粗犷,知道这些大概是出自小刀之手了。如果是膳夫做的,那也一定得是不收工钱的膳夫。
  林津怎么能吃这样的东西呢,再细一瞧,他就更心疼了。方才过于吃惊,灯光也不是很清楚,这时候细看,才发现林津比起北境时清减了许多,面色也苍白得很。
  而林津也裹得过于厚实些,似乎是有些畏寒。他去火盆里拨了拨炭,疑道:“三哥,你是不是病了?”又让小刀加些炭来。
  小刀为难地看着林津,因着先前是林津特特减了屋中炭火的。
  林津拢着披风,摇了摇头。“陵阳倒不算太冷。”
  岑季白忽然回过味来,忙叫着阿银去外头买些饭菜,再买些炭火来。林津身上如果能有多过十两银子,那才是怪事。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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