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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玉记-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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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玉蓉先是被他连损带骂地支使干活,接着又因为小事挨了踹。因为心中恐惧,台上对戏时没能配合得天衣无缝,所以下了台又吃了一记耳光。郑班主碍于何翠仙的身份,不但没有替小玉蓉说话,反倒责骂他不懂事。后来何翠仙想起小玉蓉在秦梅香跟前学过戏,又拿出许多锥心的话来嘲讽他。杨银仙也在一旁胡乱帮腔。二人把秦梅香扁得一文不值。秦梅香都如此了,跟他学戏的小玉蓉又算什么呢。
小玉蓉之前就一直受何翠仙的暗气,今日又是这么个情状。他不敢吭声,只得缩起来偷偷地哭。别人都忙着在瑞王爷等人跟前讨好,也就只有小玉麟肯来安慰他。
小玉蓉抹了一下眼睛,声音里仍然带着哭腔:“秦老板什么时候回来,他往后真的不唱了么?”
虞冬荣皱眉:“胡说八道,谁说秦老板不唱了。”他见小玉蓉瑟缩,声音缓下来:“他这些年累坏了,只是歇一阵子。你安心做你的事。何翠仙心那么高,在和春班搭班不会长久。等他走了,你的日子也就好过了。”
伙计送了热腾腾的菜品过来,虞冬荣给小玉麟和小玉蓉烤羊肉。小玉麟一改往常埋头苦吃的样子,若有所思地看着虞冬荣:“为什么红的是杨银仙,只因为有老胖子捧他么?”
虞冬荣想了想:“也不尽然。他有他的优点。你觉不觉得,他在扮相和做工上,都在模仿你们秦老板?”
小玉麟想了想:“所以大家其实是想秦老板了?”
虞冬荣把烤好的肉沾了料,往他盘子里放:“他是天时地利了。本身和香官儿有几分像,又有人大力地捧。”他这样一说,觉得有点儿叹气。梨园里头,唱得好的戏子其实不少,有时红的那些其实本事还不及没红的。这个就是纯粹靠运气了。杨银仙遇上瑞王爷,也是运气,只是这运气里头祸福难料罢了。
小玉蓉闷头吃着菜,突然愤愤道:”他唱得还没我好呢!”
虞冬荣笑了:“心里头知道就好了。憋住了这股心气儿,将来有你红的时候。”
小玉蓉自知说了大话,脸色微红,默默地不说话了。
小玉麟平静地吃着东西:“我早晚也要红的。等我红了,就自己挑个班子,不受他们的窝囊气。”他抬头看向虞冬荣:“到时候,七爷什么时候来看戏,都有最好的包厢坐。”
虞冬荣在他脑袋上胡噜了一把:“得嘞,周老板,我这就记下了。赶明儿找你要包厢。”
小玉麟在他手心儿里蹭了蹭,低头吃肉。虞冬荣看见他耳朵尖儿红了起来,于是悄悄地笑了。
第13章
年关越来越近,秦梅香在家终于躺不住了。岁尾要演封箱戏,新年开年要演开台戏。尤其是大年初一的开台戏,除非离了这个行当,否则即便是年老体衰甚少登台的戏子也不会错过这一场戏。艺人们深深相信,这是一年的气运所在,哪怕上刀山下火海,在这一天都得上台。
他去了五福班。曹班主正领着人排新戏,看见秦梅香过来,大吃一惊。几位前辈同行都来问他身体,很是关切。他一向在五福班搭戏,同众人关系融洽;又因为是名旦曹小湘和杨清菡的得意弟子,所以常在班中帮忙教导下头年幼的师弟。这一日他来,本来叽叽喳喳围在一起的小旦们忽然一静。正中间儿的师弟曹蕙香脸上浮现出一种既震惊又伤心的古怪神色来。
秦梅香觉得有些奇怪,正想与他说话,却见那孩子低了头,默默走开了。就在这时,曹班主轻轻一咳嗽:“外面天寒,进屋暖暖吧。”
一进门,曹庆福就把门关上了。秦梅香犹疑道:“班主……”
曹庆福打量着他身上的狐皮大氅,轻轻叹了一口气:“梅香啊,我知道你的来意。可是……有件事儿,我怕是要对不住你了。”
秦梅香摇摇头:“班主对我有再造之恩,何来对不住一说。”他恳切道:“若是有什么难处,不妨直说。但凡梅香能尽到力,绝不会吝惜半点。”
曹庆福见他这样说,脸上的神色更是羞愧。他艰难开口道:“……来年的戏,怕是只能委屈你演些配角儿了。”
秦梅香知道自己因为生病误戏,是让曹家班猝不及防失了台柱。城中戏班众多,有名的班子彼此间竞争激烈。凡挑班的班主,为了一班生计,即便有了好名气,也并不敢有丝毫懈怠。这是他的过错,只能往后想法子找补。但曹庆福既然提了是配角儿,想来就是把他从头路里剔除,连三牌也不给挂了。
他沉吟了一下,什么都明白了:“蕙香师弟是出科了吧。”
曹庆福点头:“就在你病后不久。一来是他年纪到了,二来……班中当时确实缺角儿。清菡和小湘虽说名气够亮,但清菡五十好几的人了,嗓子已经有了瑕疵。小湘虽然才四十出头,但这些年苍老得厉害,一上台,人家都叫他胖小湘……唱旦角儿的一旦上了年纪,唉……再红再好,毕竟也是两个老家伙了。”
曹蕙香是曹小湘的儿子,曹庆福的侄孙。梨园世家里,也不是每个后代子弟都能端得起这家传的饭碗。曹庆福自己的儿孙就不行,好在侄子里出了一个曹小湘,这在梨园里算是一脉单传,一枝独秀了。到了蕙香这一代,也是重复了前头的路数。曹家这代的七八个孩子资质都很普通,只有一个蕙香得了他父亲的灵气。
老一辈的都已经老了,新一辈的只有一个秦梅香。且当年因为曹庆福要强行把秦梅香带离洪顺班,洪顺班主心生怨恨,提出了几个非常苛刻的条件。包括秦梅香终生不得挑班做班主,终生不得再签契进入其他科班。这是为了断他以后唱戏的路。因为当时秦梅香尚未出科,如果不能签契进入其他科班,几乎就没指望靠唱戏吃上饭。没有哪个科班会要一个籍籍无名,尚未学成,又不能受控于戏班的小孩子。学戏的孩子没人要,又没戏唱,简直就是被断了生路。若是秦梅香侥幸有人捧着,自己把自己给唱红了,那也只能当个四处和人搭班的角儿,决计不能有自己的班子。没有班子,就没有势力,再红再好,在梨园也没法生成根基。虽说将来未必不可以开张授徒,但那起码也得是几十年之后的事儿了。那位班主自认为把秦梅香所有的路都堵得严严实实,可谓是坏得冒油了。
但秦梅香终究还是红了。这里头,固然有虞七少爷的慧眼识珠,却更离不开曹庆福的侠义心肠。秦梅香不得以在见证下给那些阴损的条件按了手印。但曹班主因为惜才,愿意冒梨园之大不韪,不签契地把他收入五福班教导,这才有了往后的种种。
可时间一久,虽然随着秦梅香的名气越来越大,曹家也慢慢生出了一种隐忧。没有契约,口头搭班,说走就能走。秦梅香心中很清楚,故而尽管也有其他戏班来邀,但他能推的一律推了。遇上推不掉的,也要来和班主说一声,请班主定夺。这是表示尊重与不忘本的意思。曹庆福从来也没有为难过他,相反,教了他许多在梨园中行走的道理。时间一久,人家都知道他是五福班的人,渐渐来向他张嘴的人也就少了。
曹家想要捧红一个自己的子弟,于情于理,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可难就难在,班中有秦梅香珠玉在前,曹蕙香实在难以出头。有时候就是这样,不是你不好,是看同谁比着。蕙香若是在一个小班子里,早就是当家的旦角儿了。他在秦梅香病中出科,一来确实是补缺,二来也是将这个空档儿视做一个走红的机会。虽然比照师兄,他还差了挺大一截儿,但架不住他是新人,又有曹家班上下尽力地捧着。戏迷总是爱看新鲜的,他的戏又唱得确实不错。这段时间攒了些人气,正指望着一鼓作气地红起来,偏偏这个时候秦梅香回来了。
少年人的意气,让他怎么能心平气和地面对师兄呢。
秦梅香若是仍然挂头路的牌,少不了要给蕙香配戏。若配戏的是杨清菡,那叫前辈甘当绿叶,提携晚辈;若换做秦梅香,就成了暴殄天物,欺人太甚。曹家班和曹蕙香是要给人骂的。所以也没有别的办法。
所以这样的事,虽在意料之外,却也是情理之中。秦梅香看着曹庆福满鬓的霜色,有些怅惘。曹班主这还是把他看得轻了,他受了曹家这样多的恩惠,提携曹家的后辈,原是应该。他平静地笑了笑:“班主多虑了。蕙香正是这样要紧的时候,我们大家多对他用点儿心,是应当应分的。我也不是立时三刻就能登台。只是年初一的开台戏,少不了要跟着上去热闹热闹。”
曹庆福见他这样谦和容让,面色终于自然了些:“那是自然。大年初一,班子里的人是一个也不能差的。你只要还有一口气,我拖也要把你拖上台去。”
这样一说,两个人都笑了。于是轻快地小聊了一会儿。秦梅香见他们事忙,也没有多坐,饮了一杯茶就告辞了。
开门的时候,恰看见来不及跑走的蕙香。
秦梅香冲他笑了笑:“师弟这几个月不见,似乎是胖了。”
曹班主带着一点怜爱看向蕙香:“送送你师兄。”
曹蕙香低了头,和秦梅香一起往外头去了。曹家大院儿很大,原来是旧朝一个官宦人家的私宅,有足足四进。走到游廊的时候,秦梅香的脚步慢了下来,望着园子出神。数九寒天,没出科的孩子们在花园中练功,旁边是扫成一堆的积雪。戏先生坐在椅子上,脚下是个炭火盆儿。
曹蕙香猛然开口,声音里带了一点儿鼻音:“师兄……”
“什么都别说了。”秦梅香垂了眼,回头看他,神色柔和:“蕙香,什么不要想,你只管好好地唱。曹家将来还指望着你。”
蕙香却哭了:“我是怕。我知道我什么都不如师兄,你病了,我本来替你着急,可我……一想到能登台,就什么都顾不上了。我也不是想故意抢你的。那里空着,我实在太想站在那个位置了。起初想着,就站十几天,过过瘾,等你一回来,我就回到我原先的地方去……可日子一长,我就……就不想下来了。我想让座儿都看我,看着我的好。今儿你回来,我就突然觉得,你这么些年,算是白疼我了。你是我师兄……可我也知道……我……”
秦梅香抬手,轻轻拭他眼下的泪。可淌的太多了,擦不干净。蕙香怔怔地看他,一时忘了说话。秦梅香叹气,收回手:”自个儿擦擦吧,天怪冷的,别煽了脸。赶明儿该不好上妆了。”
蕙香抬起袄子的袖口狠狠地在脸上蹭了几下。
秦梅香看向园子里的孩子:“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连上台开腔的机会都没有。后来第一次正式登台,是杨师父把我硬打出去的……“他有点怀念:“那时候胆子小得很……总是怯场。因为这个,不知挨了师父多少骂。”他笑了笑:“论这一点,你可比我强多了。有肯争的心是好事,想争,技艺才有进境。你才十五,路还长着呢。”
他们在廊下站久了,有孩子认出了秦梅香,捅身边的小伙伴抬头看。一分神,身上的架势就不对了。戏先生立刻起身,拿着竹棍开始抽人。
秦梅香扭开头:“走吧。”
就在这时候,唱小花脸的葛成泰提着一筐炭迎面走过来。看见秦梅香一愣,紧接着就飞也似地跑了,活像见了鬼。他是曹家班小锣师父的儿子,因为抽大烟,他父亲老葛日子过不下去时,向秦梅香借过几次小钱。但老葛是个实诚人,有借向来也是有还的。所以总不至于见人就跑。
秦梅香心生奇怪:“这又是怎么了?我脸上生了第三只眼?”
曹蕙香呸了一声:“他干了对不住你的事儿,知道跑,好歹还……”后半截话没了。
秦梅香回头看他,见他很懊恼的样子。
“怎么了?有事儿瞒我?”
“没……”曹蕙香毕竟年纪还小,不太会讲谎话,眼神往地上扫:“真没……”
秦梅香不说话地看他。他咬咬牙,崩不住了:“那你别说是我说的。”
“我谁也不说。”
“他没钱抽大烟,看见你病了,就动了歪念头。诓骗永安大剧院那边的管事说替你取行头,把那边戏箱里的头面偷了出去……”觑见秦梅香越来越白的脸色,赶忙道:“没偷很多!就动了……动了十几件吧。七爷和叔爷后来知道,已经找人去补了。叔爷罚了他,本想要他赔……可他家实在拿不出钱来。天寒地冻的,要是这时候把他们父子撵出去,就是要人命了……大伙儿不让和你说,再说过些天东西也就补齐了。师哥,真的,过两天也就补齐了。不会耽误什么的,你别动气……”
秦梅香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地叹了出去:“走吧。”
曹蕙香自知失言,声音有点畏怯:“还有……杨师父说,若你过来了,就到他那儿去一趟。”
秦梅香拍了拍他的肩:“没事儿,我没生气。”
他们从垂花门穿过的时候,听见前院儿有说话声。
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抱着一个五六岁的男孩儿,正拽着曹管事哀求:“……您行行好,就给咱们一张契吧。咱也不指望学戏出人头地,有口饭吃就行啊……”
曹管事有点儿动了气:“不是我心硬。这孩子我们没法儿收。您瞧瞧这,这一张嘴是个大舌头!声儿还小得跟蚊子似的……这让怎么收呢。我们这儿又不是普育堂……”
女人在雪地里跪下来磕头,曹管事唉声叹气:“您就是一头磕死在这儿,我们也不能收……戏班子养不起闲人!我今儿开了您这个头,赶明儿什么玩意儿都要往我们这儿送,我们接济不过来啊!”说着向门房使眼色,把人往外头赶。
凄厉的哭声传过来。
曹蕙香小声道:“打入冬就天天都有,一天好几个……爹说管不起。”
抬脚往外走,听见曹蕙香很没底气道:“师兄……年三十儿……记得来。娘一直念叨着呢。”
秦梅香点点头:“年年都要去的。你回吧,外头冷,别伤风害了嗓子。下了戏,宵夜少吃些,你那小肚子都起来了。”
曹蕙香脸一红:“也没吃多少……唱完了饿嘛。”
秦梅香拍了拍他的肩:“走了。”
黄包车还在外头等着。那妇人抱着孩子,在雪地里一面走一面抽泣。秦梅香摸出几个大洋递过去:“给孩子买点儿热乎东西吃吧,别冻坏了。”
那妇人跪下来要给他磕头。秦梅香却一扭头上了大车:“走吧。”
车夫跑起来。他闭上眼睛。不敢回头,不忍回头。
雪落纷纷,天地间白茫茫一片。人是这样渺小。
第14章
秦梅香进门的时候,杨清菡正在斜倚在榻上,玩儿似地夹核桃,旁边儿的青花瓷碟儿上已经攒了一小堆儿桃仁儿。听见秦梅香进来,他眼皮都没抬一下,拖长了声道:“还当你死了呢。”
秦梅香把大氅脱下,温顺道:“师父。”
杨清菡还是不看他,手底下咔嚓一声,恶狠狠地夹碎了一只核桃:“一个土包子都应付不了。往后别说是我徒弟,丢人!”
秦梅香没说话。
杨清菡把碎核桃皮吹开,桃仁儿丢进碟子里,终于肯抬头看徒弟一眼:“过来。”又看到他的狐皮大氅,眯了眯眼:“呦,他送的?”
“是。”秦梅香低头,走到他身边儿坐了。
“总算没迂腐到家。”杨清菡伸手来捏他的下巴颏,一股似有若无的冷香拂过秦梅香的鼻尖。做师父的挑剔地看了徒弟一会儿,狐疑道:“养了好几个月,怎么也没见长肉……”
见秦梅香不说话,他松了手,往后一靠:”说你多少回了,放开了点儿。两下里都快活的事儿,没什么大不了。再说了,那人我见过一回,人高马大的,瞧着本钱不差。”
杨清菡什么都好,拿秦梅香当宝贝似地疼着。就有一点,每回见面没几句就要把话绕到下三路上去。秦梅香跟在他身边许多年,还是没法习惯。
杨老板自己却不觉得这事儿有什么好避讳的。他是梨园里的一枝奇葩。别人都是迫于生计与人往来应酬,他却将此视为一件乐趣。
说起得天独厚,祖师爷赏饭,其实杨老板才是这个行当里的头一份儿。杨清菡是票友下海,他天资聪颖至极,学戏时不论声腔还是身段,再难都不过三遍。加上身形袅娜,容貌姝丽,一双桃花眼含情万千,在年轻时是梨园里红透半边天的名伶。旦角儿与老生平分秋色,就是从他那时开始的。虽然如今年纪大了,但他一直注重保养,所以脸上看起来也不过三十多岁。上了妆,照样能演小姑娘。只是可惜嗓子不复年轻时音色亮丽,所以这些年登台少了。他年轻时演戏,因为在台上极放得开,人家评价说他浪得可怕又可爱,所以得了一个浪满台的诨名。尽管因为与男人明目张胆地厮混惹得卫道士整日来骂,但架不住他台缘极好,凡登台必能叫座。如今盛年已过,仍然有许多老戏迷对其念念不忘,一见挂牌,便忙不迭赶来,热情不减当年。
许多旦角儿一过四十便甚少登台了,更有吃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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